“也許是騙你的,隨便找個人來對付你。”
張畔畔正了正軍帽,他跟顧爭渡關係不錯,與陸登一起他們仨被稱為鐵三角。
見識過聶女士多種招式的催婚,張畔畔篤定地說:“為了讓你心裡上造成恐慌,從而進行心理讓步,叫你接受相親。她這是給你玩兵法呢。”
在那一瞬間,顧爭渡真想過與其忽然有了對象不如相親個合拍的。被哥們提醒後,顧爭渡俊朗的麵孔冷肅地說:“那我就去見見。”
張畔畔說:“對,看看何方神聖被弄過來刺激你。”
小金雙手扒著前座,忙說:“見不得啊見不得。”
顧爭渡眉毛一挑,自戀地說:“怎麼見不得,我這副麵皮兒見不得人?”
小金從兜裡掏出工作本,翻開遞到顧爭渡麵前說:“年底要進行例行報告,日子定下來了,在四號。你就算馬不停蹄地趕到京市,時間還很緊張,趕不到晚上接人。”
顧爭渡“嘖”了聲,他差點把這事忘記了。回來前還琢磨著這次要好好報告,京市軍區對吉海市部隊的候補款項還有下一年的經費都要靠這次爭取,攏共軍費就那麼多,四方部隊他家多一點,你家就少一點,嘴皮子上有得仗打。
張畔畔拍著胸脯說:“不勞你費心,管她是何方神聖,我去接就行了。”
顧爭渡睨了他一眼:“你也跟我一起去京市,要說氣人你也是塊好材料。”
“去可以,反正你彆跟去年一樣把我壓在京市跟那幫老玩意唇槍舌劍,我受不了那幫心眼子。”
顧爭渡笑道:“你心眼子一點不比他們少。”
小金提醒道:“那誰去接人啊?”
“燈兒啊。”張畔畔說:“他去準合適,陸小田是他妹,就算人真的來了,那也不唐突。”
*
輪船越靠近吉海市,風浪越大。
伊曼站在甲板上頭暈目眩,望著岸邊瑩瑩點點的燈火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路途充滿未知,可是該來的總要來。
她要鼓起勇氣迎接嶄新的生活,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
陸田做好下船的準備,背著背包過來,拍拍伊曼的後背說:“待會下船一定要站穩,咱們吉海市跟台煙不一樣,是個窮山惡水的地方。”
伊曼望著一拍又一拍的浪花,緩緩地說:“吉海市的名字很好聽,總覺得沒那麼可怕。”
陸田豎起手指在伊曼麵前擺了擺說:“你初來乍到不知道,吉海市並不叫吉海,起的是諧音。原先的名字說出來嚇壞你,叫做‘祭海’,祭祀的祭。”
祭海自古以來是個苦寒邊遠的海疆,老百姓沒有吃喝,就會給‘海神娘娘’祭祀,有牲畜也有婦女兒童。後來被解放了,就改成‘吉海’市,部隊駐紮以後,禁止一係列的封建迷信活動,這些年剛好點。
陸田見伊曼久久沒有說話,還以為她被嚇到了,放緩語氣轉移話題說:“也不知道顧哥來不來接,老實說我還挺擔心他那個倔脾氣的。”
伊曼也是這樣想,她倆站了一會兒,輪船靠岸後,等到汽笛聲響起,跟著人群的隊伍排隊下了船。
伊曼走在陸田後麵慢慢隨著人群挪動。旁邊隊伍裡有個梳著麻花油辮的年輕姑娘,被人擠著差點摔一跤,伊曼伸手托了她胳膊一下,對方迅速抽回胳膊瞪了伊曼一眼,又拍了拍衣袖。
伊曼:“......”
“葉鬱英,你快點!”
麻花油辮扯著脖子應了聲:“來了。”隨後擠到前麵去了。
伊曼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剛有個念頭,前麵陸田回過頭打斷,問:“那人神經病啊,差點踩我腳,你沒事吧?”
伊曼搖搖頭:“沒事。”算了,先不想了。
小型港口中,下船的人陸陸續續離開,空氣裡彌漫著大海的味道。陸田踮腳越過人群頭頂,沒看到接站的人。
寒風凜冽逼人,臘月的天,吹的人臉上的皮肉跟刀割的一樣。
輪船側壁蔓延著鐵鏽和藤壺,鐵鏈上掛著滴水的海草,嘩啦啦地被齒輪拽著移動。
下麵等候的海員們推著獨輪車,來來回回麻利地搬運著物資。
伊曼打了個噴嚏,陸田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繞到伊曼脖子上:“這都大半個小時了,怎麼還不來人,該不會把咱們忘了吧?”
“謝謝。”伊曼明明穿著厚實的新棉襖,卻覺得北風從她的脖領、袖口、褲腳但凡有點縫就鑽到裡麵,吹的她身子骨都是涼的。
她原地站著踏步,搓著手說:“再等等吧,興許有事呢。”
“有事也得安排人來接。”陸田忿忿地說:“哪有這樣的,大老遠來了總不能把人落在這裡吧?”
伊曼抿著漂亮的唇,這話她沒辦法接。
遠處有車燈衝她們閃了閃,軍用吉普車開上碼頭到她們麵前表演了一出急刹車。
“久等久等,趕緊上車。”陸登搖下窗戶先聲奪人道:“老顧有工作安排,很遺憾不能過來。”
陸田見到陸登就知道,肯定是顧爭渡不願意來。
也是,他這麼難搞的人,怎麼可能一個電話就過來接相親對象。
坐上車陸田就開始罵顧爭渡,伊曼卻在心裡暗暗鬆口氣。她精致的五官被燈火鐫刻的柔和鐘秀,眼神清澈從容。
陸登不大好意思直視伊曼,從後視鏡裡跟伊曼客氣地打了招呼說:“彆聽她瞎說,不是老顧不願意來,是有工作,中午飯都沒吃就坐船往外走了。”
陸田眉毛一豎:“他不在那我嫂子怎麼辦?”
她一聲“嫂子”叫的陸登眼皮子跳了兩下。
來的時候張畔畔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顧爭渡的“對象”其實不存在,就是個煙霧彈。眼下哪裡是煙霧彈,這小模樣、小眼神,比真的都真啊。剛見第一眼他心裡就咯噔一下,比他見過的文工團的女同誌都俏麗。
男才女貌,倆人還真配!
短暫的瞬息間,他內心居然動搖了一瞬,完全忘記兄弟交付給他的使命。
陸登想,老顧的麵皮兒招人,這位的麵皮兒更是招人。聶女士終於放發大招了。
薑還是老得辣啊。
陸登給陸田使個眼色叫陸田下車。
陸田下了車,呼出一口白氣跺著腳說:“多不禮貌啊,背著人家說話。”
陸登望背對著吉普車,小聲說:“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叫嫂子呢?”
陸田莫名其妙地說:“乾媽讓我叫的啊。板上釘釘的事,你反對也沒用。”
陸登無奈地說:“你們婆媳姑嫂都這樣叫上了,一家子親親熱熱,有沒有老顧都無所謂吧?好家夥,讓老顧當吉祥物麼?”
陸田哈哈笑,聳著肩膀說:“其實我也這樣覺得,嫂子要是不隨軍,跟乾媽一起過也挺好。”
“得,我不跟你說笑話。”陸登無語地說:“老顧出差不在家,這尊大佛咱們擺到哪裡去?”
陸田理所當然地說:“咱家呀,乾媽都跟咱媽說好了,咋的你還不知道啊?”
陸登服了:“你們娘幾個都說好了啊?”
陸田笑著說:“不打無準備的仗,讓他整天嘚瑟,能降服他的人來了。”
陸登心裡也是這樣想,可嘴上不服輸:“你可彆跟我吹,我告訴你,老顧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那是經曆過組織曆練的,哪能被美色迷惑。他現在一門心思奔事業,沒工夫兒女情長。”
陸田縮著脖子,抬腳就往車上去:“我管什麼情長情短,行就行,不行拉倒,讓咱媽再給人家介紹一個。真是,八字沒一撇你們架子先端起來了,我告訴你,最後這樣的人總會自打臉蛋。哼,趕緊上車,我都餓了。”
陸登:“......也、也是這個理兒。”
伊曼坐在車上想都知道肯定是在討論她,顧爭渡沒來老實說讓她放鬆不少,也能料到這位顧團長是個難搞的角色,也不算很失望。
陸田乘著夜色把車開進033部隊家屬村。
晚上八點,持續三天的風雪停歇。
小路上多了不少孩童追逐玩鬨,家長們則用竹掃帚掃雪,免得耽誤明早上班。
一號樓樓下,剛開完婦女會議的盧崇文和一幫家屬同誌們正在聊天。
吉普車緩緩停在花壇邊。
“到了。”陸田指著聚集的婦女同誌們說:“看到沒有,中間那個小矮個就是我媽,我就是隨我媽身高不夠當兵,不然我就是女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