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小路真晝沒想到海野正人說帶他回家那是真的回家, 他是跟著這位老警察一直走到海野家才搞清楚這點的。
當時他在心裡想了一路,包括在這個情況下也不是不能戰鬥但要是打不過怎麼辦以及被人發現襲擊警察怎麼解釋,甚至連“警視廳裡都出現烏丸集團的臥底了嗎”這種事都想了半天……結果就是走到附近的居民區, 然後就茫然地進了海野家, 海野正人還問他晚飯想吃點什麼。
事情變化得有點快,北小路真晝還沒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已經跟著進了門。最後他張了張嘴, 還是問:“公安那邊……”
海野正人關上門,脫掉外套,很平常地掛在旁邊,才回答:“我跟黑田說下午是我把你帶走的, 你既然答應被監視行動,下次就彆再甩開他們了。”
“……”
“玄關有照片。”海野正人說完就往裡走, 接到同事的電話,就算下班也根本沒有休息的模樣。
北小路真晝聞言往玄關的櫃子看去,被扣著的舊相框就靜靜躺在那裡。那是個相當舊的相框了,但被保存得很好。
他伸出手,滿心茫然地把它翻開, 看到一張兩個人的合影,一個是年輕時候的海野正人,還有一個是……
還有一個時跟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看起來年紀還要更大點的人。
“……”
啊?
北小路真晝看著照片愣神,那是真的看了很久,因為實在是太像了, 像到他自己都差點認錯的地步——等等,海野警視大概也得有五十歲了吧,他年輕時候的照片, 那照片上的人應該是……
“那是我弟弟,二十年前跟我吵架,從警察廳辭職離開,那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海野正人掛斷電話,走過來說。
北小路真晝轉過身,看到海野正人越過他,把相框重新扣上。
海野正人依舊用著長者說話的語氣,但眉眼間不知為何多了一分柔和,他繼續說:“照片是特意拿出來給你看的,本來以他的工作我不應該留下這種東西,但誰讓他什麼都沒跟我說就走了。”
“他跟我是……?”北小路真晝問。
“大概十六年前,”海野正人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他偶然間喝醉給我打電話,說要給我帶個侄子回來,不過那之後也沒有再聯絡。要不是喝了點酒也不會打電話過來吧。”
“……”
被看起來很可疑的警察大叔領回家,結果發現自己可能多了個親戚怎麼辦?
北小路真晝看著海野正人把那張照片從相框裡取出,收到櫃子的夾層裡,整個人站在那不知道應該往哪走。
海野正人稍微按了按眉心,知道他一時間很難接受這件事,就說:“不用太拘束,進來吧,我隻是看不慣黑田那麼對你才帶你回來,接手拉萊耶的案子也跟你無關,朔夜,也就是我弟弟,他以前是黑田手底下的人,他走的時候也跟黑田吵了一架,所以黑田不喜歡你也在意料之中。”
“等等,那也不能確定是——”北小路真晝這才反應過來,脫掉鞋子跟上去,踩在地板上的時候還有點不適應。
“我做過DNA比對,雖然你的DNA被人為損壞了,但從剩餘部分來看我們之間有相當近的親緣關係,我也沒聽說過我還有彆的親戚。”海野正人的回答比想象的更加嚴謹,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做的比對。
對了,應該是剛到專案組的時候,他們有抽血調查來著,當時北小路真晝在想黃衣的事就沒管……原來那時候就在懷疑他的來曆了嗎?
北小路真晝抱著貓坐在沙發上,打量著這座老宅。鬆田說海野沒結婚,所以他是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很久,這裡的陳設簡單到幾乎沒有人居住的感覺,看起來海野正人也不常住在家裡。
海野正人做晚飯的時候,他跟到廚房門口,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就跟茫然無措的小孩子一樣站在那裡抱著貓看。
傑瑞上校覺得有點丟臉,氣呼呼地鑽到他的帽子裡去了。
“你想問什麼?”海野正人頭也不回地說。
“沒有。”北小路真晝搖搖頭。
海野正人頓了頓,才道:“想知道就問,我不會瞞著你,你並非從出生開始就在琥珀川,你自己也清楚那對夫妻不是你真正的父母,因為你本來就不是烏丸家的人。”
這點他也是知道的,北小路真晝想。因為不是真正的繼承人,所以被當做棋子丟來丟去,老師總是用那種目光看他,每次都期待他早點去死,但好像又沒那麼惡意。
銀色長毛貓卷上他的手腕,北小路真晝低著頭躊躇了一會兒,明明麵對各種各樣人的時候他都能從容應對,可真正到了可能跟他有關係的人麵前,卻總是說不出話來。
他問:“他……你弟弟,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海野正人說,“二十年前我聽說他死的消息,就開始調查,沒想到後來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兩年後我曾以打錯電話為理由嘗試聯絡過那個號碼,得到的說法是號碼的主人已經死了。”
死了。
這是非常簡單的推測,如果“烏丸真夜”真的有這樣的身世,那他落到組織手裡之前,海野先生的弟弟也就已經是死了。
特彆是有老師那樣的人在,北小路真晝對烏丸集團的行事作風有很大的成見——雖然說是成見,但大概率跟現實沒什麼差彆。
晚飯的時間非常安靜,北小路真晝有點陌生地坐在桌子邊,說實話他很久沒跟人坐在一起吃飯了。
“上次跟人坐在一起吃飯還是……五年前的時候。”
那還是在琥珀川,他和老師麵麵相覷,在想到底是誰想讓他們兩個橫屍當場,反正誰也不會想做飯的,畢竟不下毒那才是最奇怪的事。
老師到底是完全不會做飯還是故意想害死他這件事已經不可考,但海野正人做飯透露著一股大齡單身主義的熟練味道,北小路真晝甚至看到他給貓準備了食物……唯一沒晚飯吃的就隻有確實不用吃飯的上校。
晚飯啊。
這段時間還真沒有好好吃過東西,醫院裡倒是準備了食物,但總讓他覺得帶有一種消毒水的味道。
整個晚飯的過程裡,海野正人從始至終沒怎麼說話,直到北小路真晝放下手,看向他的時候,他才問:“黑田有個問題沒問你,讓我來問。”
北小路真晝從海野正人的表情裡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請說。”
隻有兩個人的家裡一片寂靜,電子時鐘發出半點報時的輕響,窗外時不時傳來風吹過乾枯樹梢的聲音,烏雲遮蔽月光,客廳裡忽然暗了下來。
海野正人,這位已經做了三十年警察的長輩語氣平和地問:“你殺過多少人?”
“……”
北小路真晝抓著貓尾巴的手忽然收緊,但銀色長毛貓隻是喵了一聲,還往他身上蹭了蹭。
海野正人站起來,開始收拾餐桌,給他想想應該怎麼回答的餘地:“我不是指附身那次,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既然他殺死了“北小路真晝”,那這件事就不可能到此為止,黑田沒有對他過去的生活細節有多少詢問,更沒有在應該判多少年的事上浪費時間,既然已經確定是組織培養的“繼承人”,那自然也乾淨不到哪裡去。
他也沒想過到最後自己還能被輕輕放過,過上正常的生活,這點他還是有數的。
“從……很久以前,大概八年前開始,他們要我殺死來教我東西的老師。大概每個月都會換老師吧,好像都是收了錢來琥珀川的,要麼他們殺死我,要麼我殺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