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溫和的話語,卻如同一根細針般,將黃明珠強撐起的暴躁偽裝紮了個破。瞬間泄氣的她偃旗息鼓,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地從賀瑱手中接過老太太,兩人互相攙扶著回家。
隻是家中冷冷清清,再沒有王寧的聲音了。
賀瑱沒再跟上去,有些垂頭喪氣地坐在路邊馬路牙子上,使勁兒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
“你說為什麼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就連石子將自己的手劃破都沒有留意,“校園暴力……怎麼又是校園暴力!”
陸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老大上初中時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因為忍受不了校園暴力而跳樓。沒有死,可卻落下了終身殘疾,一輩子隻能靠輪椅過活。
賀瑱的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之中,聲音悶悶地問:“有煙嗎?”
“沒……”陸何小聲地說著,“老大你知道,我也不抽的,而且你不是戒了嗎?”
“對,我戒了啊。”賀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剝開塞進嘴裡,“行,走了陸何。”
草莓味漫延在他的唇齒之間,衝淡了剛才鬱結於心底的暴躁情緒。
他站起身來,撣了撣屁股上沾的灰。見陸何仍然呆愣在原地,又上去給了他一下,彈在他腦門上,說:“快點,不然一會兒他們高中都得放學了。”
陸何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跟了上去,準備去開車:“老大彆著急,一中那邊晚自習得上到九點多呢,跑不了!”
賀瑱嘖聲之後,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覺得那些個搞校園暴力的小畜生,能安安穩穩地待到晚自習結束?注意細節,知道了嗎?”
陸何應得飛快,車開得也不慢。
隻是正好趕上晚高峰,就連導航上都堵得紫紅。
陸何探頭看了一眼應急車道,問:“老大,要不要把警燈掛出來?”
賀瑱抬眼瞄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一般,搖了搖頭說:“算了,下個出口出環路吧,先回支隊看看宋知意的二次屍檢做的怎麼樣。”
車子拐了幾個路口就回了支隊大門。
夕陽被月色替代,朦朧的路燈給灰撲撲的小樓添了一抹亮色。
支隊裡的人稀稀拉拉走得不剩多少,解剖室的燈卻是一直安靜地亮著。
張棠棠站在門口,手中拿著新消毒的工具,似乎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
陸何咋咋呼呼地上前去,拍了一下張棠棠的肩膀,頓時嚇得她一撒手,工具哐當幾聲撒了一地。
張棠棠驚呼了一聲,繼而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地從指縫間透出一句:“小點聲!”
陸何立馬連呼吸都變得輕了很多,一邊幫著張棠棠收拾地上的工具,一邊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賀瑱。
賀瑱揚了揚下巴,不卑不亢、不緩不慢地問道:“怎麼了?”
張棠棠朝門裡努努嘴,有些委屈地說:“人家怕我礙手礙腳,不讓我進去唄。我想著工具得做無菌處理換一套,都不知道該不該去送。老大,你說呢?”
賀瑱沒言語,隻是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著隱約印在無菌隔離簾上的身影。修長挺拔,過肩的長發被一絲不苟地裝進了手術帽中,白手套和口罩竟是被他帶出了一股子禁欲的味道來。
他不由得嘖了一聲,隨即推開了外麵的房門,開口說:“宋法醫不是說今天之前給我個二次屍檢的結果嗎?可是看起來,你是給不了我結果了。”
“出去。”冷冷的話語劃過他的耳畔,激得他沒由得打了個哆嗦。
“什麼?”賀瑱一怔,眉頭緊緊鎖成了個川字。
宋知意這話是對他說的?
這是該對他、能對他說的話嗎?!他好歹也是灃潭市刑偵支隊的隊長,就算是宋知意這個法醫科主任的身份和他同級,可到底他還是這整個支隊名義上的頭。
他的臉色瞬間垮了下去,隻是他還未曾發怒開口,就看見宋知意轉過了身來,撂下了手中沾滿血汙的手術刀,掩藏在金絲框眼鏡下的眼神冷漠如一把利刃。
宋知意就這般持續地盯了他三秒,繼而又一字一頓地說:“我說,現在,請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