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冷。
臨時搭建起來的破舊鐵牆上布滿了寒霜, 冷風吹上去,從中間門的孔洞穿過,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這聲音聽的人心驚膽戰。
天快要黑了, 大雪開始落下, 輕飄飄的,像是溫柔的羽毛, 一層層疊在這個破敗世界的鐵鏽上, 掩蓋那荒蕪的一切,隻留下潔白美麗的畫卷。
但對於需要溫度的人來說,這樣的冬天, 它的恐怖遠超過它的美麗。
從北邊吹來的寒風, 帶來了真正的末日。
這是一個小鎮。
如果在五年前的冬天,這裡是不會下雪的, 冬天溫度最低也是零下三四度, 還算正常,隻有更遠處的山丘上會有些許積雪, 城裡的雪,一落下就會化掉, 變成凍水,被土壤吸收。
可現在的室外溫度, 已經到了零下一十度。
一個月前開始,躲在鎮子裡的人們開始放棄外出的計劃。
冬天天晴, 能見到太陽的時間門太少了,太陽能麵板無法充電, 汽油早就告罄,這幾年來,周邊五六百公裡的麵積裡, 能搜刮的地方都被搜刮過了,這裡不是遊戲,物資不會重生。
他們也嘗試過種地,但同樣的問題——沒有經驗,沒有足夠的光照,也沒有合適的土壤和環境。
物資越來越少,但來到這個小鎮子的幸存者卻越來越多。
經曆了一開始的恐慌,絕望和混亂之後,曇南鎮,成了這片區域上最大的幸存者聚集地。
提到曇南兩個字,大家想到的再也不是這裡的曇花節,這裡的土特產,而是“末日裡最後的希望”這個標簽。
但現在,這最後的希望之火也要撐不住了。
幸存者們把四周撿到的,收集到的破銅爛鐵和鋼絲鐵網,用來圈住了這個鎮子的兩條街,造出了一個暫時安全的空間門。
鐵網牆四周每天都有人巡邏檢查,以免那些東西混進來。
從一開始的一三十人,到現在的六七百人,這裡生存壓力越來越大。
沒辦法,一開始大家都躲在零散的各地,但當他們囤積的食物和水都用光之後,尋找外麵的庇護所,就成了所有人的共同目標。
這裡之所以能發展壯大,一是因為麵積大,廢棄的房屋多,本身這個小鎮子也不大,一則是因為這裡有河流經過,至少在水源方麵,隻要河流不斷流,他們就永遠不會擔心水的問題。
但食物,永遠是一個恐怖的難題。
周邊的小城小鎮都被搜乾淨了,也沒有多少那種東西,有人說,末日剛開始的那幾個月,周邊的那種東西,就全往北邊的城市走去了。
期間門陸續一兩年的時間門裡,也有人見到那些東西陸續走來,在春夏秋冬的黑夜裡,在昏昏沉沉的白晝下,它們行屍走肉一般走向那座城市,彷佛朝聖者一般。
從城市裡逃出來的人,比其他人更了解裡麵有多少那種東西,再加上這些年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其他東西,不用想,那也是一個可怕的數量。
所以,哪怕知道北邊的城市裡有無儘的資源,無數的食物和其他物資,也沒有人敢去那裡。
世界這麼大,為什麼沒有救援?
一開始,所有人也都在等救援,可有的人一直等到死,也沒有見到救援的影子。
可沒有信號,沒有電,根本無法聯係到外界,也不知道到底情況如何。
那段時間門,不少人絕望的自殺了。
末日後第一年,奇怪的電力乾擾才徹底消失,他們可以使用存儲的電力,也可以使用太陽能發電。
還有的人開著車朝著外省逃去,想尋求外界的幫助,開始一直到車輛開到沒有油,他們都沒有開出省邊界線,往日裡幾個小時就可以離開的地方,如今像是一張大網,將所有人都抓在裡麵,逃脫不得。
沒有人可以離開這個世界,這裡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
後來,有逃到曇南的幸存者是來自城裡某個秘密科研所的專家透露了風聲。
他們研究的項目在當時是絕密,但在現在來看,所有的秘密都已經失去保密價值了,他們連活下去都艱難,於是,秘密也不再是秘密。
專家說,大停電造成了很多事故,研究所秘密研究的時間門和空間門糾纏態機器發生了爆炸,造成了空間門裂變,他們所在的空間門恐怕已經和真正的世界撕裂出來了,也就是說,除非空間門恢複正常,否則他們永遠無法和外界聯絡。
有人問,“什麼時候空間門能恢複正常?”
專家歎了口氣說,“滄海桑田,你把手裡這包方便麵給我,我就告訴你。”
那人連忙把乾的方便麵塞進嘴巴裡,還倒灌了幾口涼水,說,“那你還是彆告訴我了。”
還有人說,這是外星人入侵,或者是敵對國家的陰謀,目的就是打擊他們城市,因為城裡有太多超高科技的秘密研究項目了。
彙聚在這裡的人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每天生活的城市裡,藏著這麼多有價值的研究項目。
“為什麼不把研究所建立在荒無人煙的郊外?要是發生意外,也不會連累我們了!”
“你以為荒無人煙的郊外沒有建過據點?我們的項目不一樣!危險性本來是不大的,時間門空間門的研究,本來也隻是剛開始,沒什麼突破,誰知道……總之,運送資源,人員來往,總不能打地洞過去吧?每個國家都有軌道衛星,拍到你朝著某個荒郊瘋狂送資源,能想不明白?”
“我高中畢業就出來搬磚了,你彆和我講這個,我聽不明白!”
總之,無論末日前是什麼身份,受人尊敬也好,平平無奇也罷,有錢也好,沒錢也罷,到了現在,隻有一個指標,能活下來就是厲害的。
他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
要活下去,得靠自己。
雖然那些東西都去了城裡,但是偶爾會出現一兩個遊蕩在他們四周,還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來的,也會路過小鎮,誰讓這個鎮子距離北邊的城市那麼近?
搬走是不可能的,隻有這裡的小鎮距離河流最近,防禦設施也最完善,而且幾百人一旦移動起來,那不是個小工程,路上碰到點什麼意外,可能就團滅了。
“隻有團結,才能活下去啊!”
曇南這個庇護所,和很多小說裡的庇護所不一樣 ,沒有什麼道德敗壞,黑化騙局,也沒有什麼精神質的烏托邦幻象,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庇護所。
或許是因為領頭的人道德水平還算可以,再加上大家平時活下來都不容易了,沒有時間門搞事情,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原本也有人鬨事,但被趕出去之後,這裡就清淨多了。
後來那夥人想回來,但曇南不收,兩撥人打了起來,留在曇南的人更多,占據了上風。
再次被趕出去的人心懷怨恨,引了那些東西過來,但玩火燒身,被反殺了,而見識到這一幕的眾人,也對領導者原本的策略不再懷疑——有的人,在末日下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惡,這樣的人,即便是跪地求饒,裝腔作勢,也絕不能放進來。
從此之後,沒有人再動歪心思,隻要能讓他們活下去,庇護所裡也沒有不公平和違反人性的事情發生,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曇南的物資不夠了。
一輛貨車從遠處開來,緩緩到了曇南鎮的入口。
司機的胡子很多天沒刮,和史礫石有的一拚,他臉色疲憊,眼袋很重,臉上帶著一個厚實的自帶過濾器的口罩。
檢查關卡的人穿的厚厚實實,也帶著一樣的口罩,大步從保安亭裡跑了出來。
這保安亭還是他們從其他地方搬來的。
保安滿懷希望:“怎麼樣?有收獲嗎?”
司機咳嗽幾聲,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凍得開裂:“冷死我了!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地方我們都搜刮過幾次了,除了死老鼠,什麼都沒有,不過,我必須得回來了。”
貨車的後箱打開,兩個男人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跑了下來,“老張不行了!快!送去醫務室!”
保安一驚,看著中年男人的後腦,突然一陣反胃:“怎麼會,他怎麼……”
“彆說那麼多了,送進去!出發的時候他就說不舒服,誰知道居然惡化的這麼快!”
兩人先扶著中年男人進去了,保安還得留下來,和司機一起檢查貨車內外,以防那些東西進來,檢查完了才放行。
看著遠去的貨車,保安的心頭忍不住湧上一股絕望。
堅持到現在,那麼多風浪都挺過來了,多少次死裡逃生,難道這個冬天,真的過不去了嗎?
一個穿著和身形不太符合的寬大棉服的女孩從遠處急匆匆趕來。
保安一看:“小艾啊,這麼冷,你怎麼跑出來了?”
艾夢雨將紅色的圍巾包裹住自己的脖子,帶著一樣的呼吸過濾口罩,悶聲道,“舅舅他們回來了?”
保安指了指遠處:“回來了,但是老張他啊……你有心理準備,他應該是也那個了。”
艾夢雨臉色一變:“不是說帶著呼吸口罩就沒事嗎?”
他們的確很久沒有出去尋找物資了,可逼到這份上,也沒有彆的辦法,誰知道這一次出去非但沒有什麼收獲,隊員還倒了一個。
保安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指著自己臉上的口罩:“這東西要是真那麼安全,我們還會……咳咳……!!咳咳咳!”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艾夢雨:“劉叔!劉叔你沒事吧?!”
劉勤雖然做的是看門的事情,但這項工作可不容易,如果碰到其他不懷好意的闖入者,還有那些東西,那他就得戰鬥,和他之前做的小區保安的工作強度天差地彆。
劉勤搖搖頭:“沒事,我看鄭專家說的沒錯,大家遲早都會……這玩意兒如果是空氣傳播的話……大家一起完蛋,隻是遲早的事情,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變成那個樣子……”
他露在外麵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你就……!咳咳咳!”
劉勤痛苦的咳嗽了半天,取下呼吸口罩,又很快帶上,“算了,我也糊塗了,怎麼和你一個小孩子說這種事……你快回去吧,去看看你舅舅情況怎麼樣了。”
艾夢雨點頭,轉身要走,想起來什麼,又回頭問:“柳翼翼他們還沒消息嗎?”
提到這個名字,劉勤眼裡的絕望更深了,“當時就和他們說過,不要去,不要去!可這群人就是不相信,非要去北邊的城市,那裡的東西多,誰不想要?可是有命要嗎?你啊,就當他們和其他人一樣,死在外邊了吧!真是的,張納也是糊塗了,怎麼會同意讓他們去北邊?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