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原本以為自己和老二匆忙回來會被老大狠狠臭罵一頓, 畢竟三人搭夥以來,就從沒在小弟麵前如此丟麵子,當麵落荒而逃。
但比起他們見到的事情來說, 他已經顧不上自己在小弟麵前的形象問題了。
所以,獨眼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誰知道回來一看,大哥跑的比他們還狼狽。
這山洞是被他們改建了一下, 簡陋至極, 但老大沒有在此地久留的意思,他們還會繼續往東走, 所以, 也就將就了。
兩邊的小弟竊竊私語, 但誰都不敢進洞裡去聽老大們在說什麼,隻能在外麵議論。
“我第一次見二哥被嚇成這樣。”
“你彆說二哥了, 就是三哥,以前也沒這麼慫過!”
“老大的臉色比二哥三哥還差!今天怎麼了,大家都一副見著鬼的樣子?”
“你是沒和我們在一起,我們真見鬼了,還是大白天的見鬼!”
“什麼??”
旁邊的草地上, 被抓來的女人們嘴巴裡塞著布條, 聚在一起嗚咽哭著, 那聲音叫其中一人心煩意亂, 上前罵了幾句,她們便不敢再哭。
而此刻, 洞內三人的臉色都很差。
“來了兩個棘手的, 不好對付,有一個用劍的,怪了, 我就沒見過身邊哪個人能和他一樣,我的馬——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說殺就殺了!”
老大坐在最上麵的石塊上,陰沉著臉,“也就隻有故事裡的人能做到這一點。”
老二猶豫:“對方不會是掌握了什麼特彆的武器吧,你確定隻看到了一道光?或許是那東西太亮了,閃著你們的眼睛……”
獨眼打斷道,“不管對方是不是高手,這地方都不能繼續待下去,外麵那些女人帶著走不快,全都殺了,咱們必須儘快離開這兒。”
老二一驚:“全殺了,你不要女人,我們還要——”
獨眼冷冷道:“你忘了我們剛才看見的屍體了嗎!”
老二臉色驟變。
老大看了兩人一眼,“正好,你們兩說說剛才怎麼回事,怎麼一路上他們儘說些什麼鬨鬼詐屍的話。”
獨眼說:“大哥,你忘了?”
洞穴裡格外沉默,半晌,老大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等等,你是說……可這裡還不是趙國……”
“對,或許已經蔓延過來了,咱們既然朝著東邊走,就肯定會碰到,這東西就像是瘟疫,我覺得,跟是哪國人沒關係!”
獨眼語氣很沉,“我們不能往東邊走了,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們三個,那我們隻有死路一條,東邊也不能去,指不定全是這些臟東西,南邊或者北邊,我看都行,而且我們必須今晚就走!”
老大越聽臉色越難看:“那外麵那些女人更不能留了,不行,咱們不能自己動手。”
獨眼說:“對,當時誰抓的人,讓那幾個去解決,總之,我們能不碰就不碰,南邊都是窮山惡水,北邊又要入冬,肯定會挨凍受冷,當初冒險往東邊走,誰知道會提前碰上這些東西!”
老二不樂意了,“當初可是你給大哥出的主意,怎麼,現在後悔了?”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老大抬手,道:“彆說了,有什麼事等離開這兒再說,叫個人進來。”
老二大喊:“來人!”
進來的是方才在外麵拍老二馬屁的那個小弟,他個子矮小,但是身形挺靈活,“大哥二哥,三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老大吩咐道,“去叫石頭和狗子,把外麵綁來的人都殺了,其他人收拾東西,今晚我們就走。”
小弟一愣:“殺,都殺了?”
“怎麼,你是老大我是老大,叫不動你了是吧??”
小弟搖頭:“不是不是,那哪能啊,您說往東我不敢往西,隻是您看,剛才大白天的碰到詐屍,現在兄弟們都對屍體有陰影了,要是真把外麵的人殺了再去收拾東西,那不是要和屍體呆到晚上嗎?晚上……”
他雙腿發抖:“那可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啊!那不是更容易詐屍嗎??”
老二不屑:“瞧你那膽量!”
獨眼點頭:“他說的也沒錯,而且,夜裡行路難免不會出什麼事,既然這地方已經出現臟東西了,那說不定也會碰到彆的走屍,外麵這群人活著我們不怕,死了才有危險,讓兄弟們先休息一晚上,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出發,走之前在動手。”
小弟猶豫道:“大家可都惦記著那些女人……”
老大冷哼道:“就說是我的話,彆說動那些女人,就連靠近也不許,誰要是想死,大可以試試看,敢不聽我的話,我能把他腦袋砍下來!”
小弟連連點頭:“好好好,大哥放心,我一定和他們都說清楚,不過,難不成他們身上有什麼瘟疫嗎?這個不會傳染吧?”
獨眼冷笑道:“你就說是瘟疫,他們不懂,你也不懂,”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怖的回憶,“在這個時候,這種東西比瘟疫還可怕。”
小弟連忙點頭哈腰,出去之後將命令傳下去了,那些山匪一聽是傳染病,都嚇得不行,而和這群女人接觸最多的石頭和狗子,更是立刻成了眾人“孤立”的對象。
見大哥們如此陣仗,誰也不敢不信。
狗子和石頭兩人自己也覺得自己可能得了什麼病,大半夜跑下山,找河水洗澡去了,勢必要洗掉身上的“瘟疫”才安心。
而那能說會道的小弟看著兩人下山的背影,搖了搖頭。
隨後,他給蘇搖鈴傳了信息。
【明早這群土匪就要殺人了,綁來的人全殺掉,然後跑路。】
**
此刻快要入夜,山林間響起了野獸的叫聲,村子裡一般入夜就會安靜滅燈,但今晚不同,今晚誰也睡不著。
村裡還活著的幾個管事的人,都在村長家“開會”。
“恩人已經答應,明日去替我們剿匪,咱們得先把村裡這幾件事情弄清楚,”村長一臉愁容,他看向角落的老頭,“孟老,咱們孟家村最活得最久的人就是你了,我想,你見過的東西不比我們少,可人死了就得入土,你為什麼非要讓大家一把火把屍體燒了?”
老頭咳嗽幾聲,眼裡閃過一絲沉重,“你們不會明白,從今日往後,所有的屍體都得火化!”
“你總得給個理由吧?”
“理由?就算我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還是想想怎麼從那群人手裡把人救回來再說吧,而且,村子裡來的那幾個外來者,也不一定就是好人,你們可彆以為他們救了你們一次,就會一直救你們。”
“你這老頭,儘說一些怪話,”
老七不滿道,“要不是他們出手,我們都沒法活著回來!”
“對了,我聽隔壁村子的老牛說,馬上要打仗了,就要打到我們這兒了,究竟是不是真的?”
“要不是打仗,能來那麼多山匪和流民嗎?我聽說,那些兵可都是殺人不眨眼,要我說,我們還是早點收拾一下,也往東邊跑算了!”
“彆吵!”
村長喊了一聲,“不管打不打仗,咱們都得先把人救回來,你女兒不要了?”
“當然要!”
回答的那人頓時氣勢又弱了下來:“可,可我們也打不過啊,去了也是送死,這……”
“今晚先這樣,大家早點回去睡覺,明天準備點武器,就算是我們打不過山匪,至少,也,也得給恩人們做做樣子,送他們到村外吧?”
等人散去,村長一把拉住要走的孟老頭,“孟老,我爹還活著的時候就叮囑我遇到事,要多聽您的話,現在這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燒村子人的屍體?你也看到了,現在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可咱們村子還沒被戰亂波及,你這麼做彆人難免會有想法——”
孟老頭卻隻是抬頭看著他,“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但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這一件事,早些想辦法,趕快逃吧,不能朝西邊逃,去西邊是死路一條,也決不能去東邊……去東邊,遲早也是死,南邊或者北邊,隨便選個方向,帶著家人快走吧。”
他咳嗽幾聲,“……就要死人了,大凶之年就要來了。”
老頭說話的時候,這屋子裡點著的燈苗忽然搖晃了幾下,將兩人的影子拉長落在牆上,像是扭動的鬼影。
村長打了個冷顫,“您,您說什麼?死人,這年頭死人不是常有的事嗎?而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嗬嗬,”
孟老頭卻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看他,道,“你以為死一個人,死兩個人,就叫做“凶”了?你見過死的最多的人,也不過是今天村子裡燒了七八具屍體,你這輩子見過的死人,加起來能上十幾,二十幾人?”
“我們村子,現在活著的人也不過七八十個,就是全死了,也算不上大凶!”
孟老頭住著拐杖走了,他沙啞難聽的聲音也飄散在夜風裡,“大凶之年要來了,要來了……趕快逃命去吧,能多活幾年,便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