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懂關注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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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臉色不太好。”
丁進低頭,在桌上用水劃來劃去,最後全都擦了,歎了口氣,“孟山,去休息吧。”
“您呢?”
“天太熱,地兒太悶,我出去賞賞月。”
“哦,先生。”
孟山的聲音隱沒了。
丁進走出帳內,看向遠處連綿起伏的黑色山丘,這些山脈遠比中原的山地更加高大,此刻在月色的照耀下,彷佛趴在地上沉睡的巨獸。
此時不動,但終有一日,會攪的天地色變。
不遠處的空地上站著一個人。
那人沒穿甲胄,沒帶武器,不像是士兵,蒼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淡然。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袍,毫不起眼。
丁進一瞬間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年少時。
有一日夜裡,師弟也是這麼站在院子裡,抬頭看天象,站了許久。
他偷偷跑過去問,“師弟,看出什麼了嗎?”
師父明日要考他們,夜觀星象看出什麼了,師弟總是對答如流,但他隻覺得眼睛乾澀,啥也看不出來,這些星辰都長得一樣。
師弟說,“明日有雨。”
“啊?”
不應該是什麼星朝哪邊移,什麼星表示吉凶嗎?
師弟轉過頭來,問:“師兄,我們為何會在這裡?”
丁進:“這還不簡單,因為我們住這兒。”
“那我們為何不住在彆處。”
“廢話,師父每個月替人占卜,就賺那麼幾個錢,要能有錢住彆的地方,誰願意住這漏風破屋。”
“丁進,”
師父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叫了他一聲。
丁進心虛,轉頭答應了一聲,師父叫他跟上去,他便小跑追了過去,隻是在轉角時,回頭看了一眼破敗小院正中站著的師弟。
師弟還是抬著頭,隻是看著天,站在月色下,一動也不動。
他究竟看見了什麼呢?
是萬千星辰,是雲象天氣,還是……
生死吉凶,各自造化?
丁進不知道,因為他不是師弟,師父叫他走了,又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你和你的師弟,是這天地間最特彆的人,從你們出生開始,就注定不會和尋常人一般度過一生,你們有緣,才能走到一起,但你們也無緣,走不了多遠便會分道揚鑣。”
丁進以及習慣師父的神神叨叨,玄學嘛,就是要當謎語人,說的越謎語越好,師父一定是在給自己開小灶,讓自己學會如何當一個合格的謎語人,以後好賺大錢,帶著師父師弟一起住大房子。
師父:“你可知何為棋眼。”
丁進點頭,這都不知道,那他也太混了。
他咳嗽一聲,緩緩答道,“弈棋中,若是四麵八方都被敵方棋子圍住,被圍住的棋子,也就被悉數吃光了,被包圍的空地,不能再放己方任何棋子,這片空處,即是棋眼。”
師父點頭,“天地有劫,唯有不生不死之人和棋眼能扭轉乾坤,當年,我尋到你們的時候,見你們可憐,便收養至今,當時不知究竟誰會成為棋眼,如今看來……”
他並未繼續說下去。
誰是棋眼?
人怎麼會是棋眼呢?
師父歎了口氣,終於道,“我收到舊友來信,要去韓地一趟,這些日子,你便和你師弟下山走走。”
丁進:“……您的意思是?”
“生活自理,找點活乾,家裡沒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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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些,全是回憶。
如今回憶散去,丁進可以確定,此刻自己麵前站在帳外不遠處的那個熟悉身影——
“豎子!……鄭季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你彆跑,化成灰我也認識你!!!”
那人轉過頭來,笑著看著丁進,“師兄,好久不見。”
丁進原本要衝上去暴打一頓,但看見師弟像是帶著完美麵具一般的笑容,忽然心生警覺。
不對,大戰當前,這裡是秦軍軍營,鄭季是趙軍的人,他是怎麼不被人發覺,悄無聲息潛入這裡的??
“……你來做什麼?”
一邊說著,丁進的餘光一邊不住瞥向四周,巡守值夜的兵呢?
鄭季看出了他的想法:“彆找了,為了讓我們能安靜敘敘舊,我把他們都殺了。”
丁進感到一陣惡寒。
眼前的鄭季從吃了師父屍體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原本的他了,他沒了人性,根本不把活人當人看。
“太失望了,我以為這麼久沒見,你一定很擔心我,怕我如他們所說,真的死了。”鄭季搖搖頭。
丁進怒道:“我是擔心你,我是擔心你沒死!你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根本就不是我師弟吧!”
鄭季一步步走了過來,“他們都說你蠢笨,是個不入流的神棍,可我看,你還是挺聰明的。”
丁進隻是隨口一說,此刻看著鄭季陌生的目光,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你,你真的不是我師弟,蘇仲可以借屍還魂,你,你不會是也??”
鄭季邊走邊道,“不不不,我和她不一樣,我就是鄭季,你看我和那些死人一樣嗎?他們的身體會腐爛,根本不堪一擊,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全都極度的脆弱,但我不會。”
丁進往後退去,因為他看見了鄭季袖中的寒光。
他知道鄭季是來做什麼的了。
蘇搖鈴炸掉了他最重要的棋子,毀掉了他最重要的布局,讓鄭季從穩贏的幕後者被逼到幕前,不得不重新謀劃一切,以和她對抗。
因此他來,也是一樣的目的——為了破壞對手的計劃。
丁進想起師父的話。
他們二人之中,有一個人是棋眼。
棋眼能改變命運,扭轉乾坤,決戰在即,鄭季殺不了不死不生之人,所以,他來殺棋眼。
也就是,殺他。
明明二人之間還有米的距離,但眨眼間,丁進剛一抬頭,鄭季便已經到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