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茹被殷玉磊這操作堵的心口一窒,她剛說給野菜糊糊人家就拿桃酥,這不是明晃晃打她臉嘛。頓時氣的忍不住罵道:“熊崽子,和你那死姐一樣氣人。”
恨恨地用井水泡上衣裳,李翠茹衝著殷玉磊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你就吃吧,我看你那桃酥能吃幾天。到時候你跪著求老娘老娘都不會給你一口吃的,早晚餓死你這個小崽子。”
殷大成已經先進門煮上了野菜玉米糊糊,家裡雜糧饅頭吃完了,剩下的糧食得緊著吃,也舍不得再蒸雜糧饅頭,就著煮糊糊的鍋貼了幾個餅子。
“吃飯!”殷大成把東西都端桌上去,也不等李翠茹先悶著頭吃了起來。
李翠茹還當他是舍不得殷玉磊,一邊坐下拿餅子一邊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呦,心疼你那不認你的兒子了?”
“你長嘴就是為了說廢話的嗎?”殷大成想起白天受的屈辱,想起村民們的指指點點,想起鄰居們的嘲笑,想起本家嬸娘的冷嘲熱諷,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個又一個的閉門羹……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這個女人,這個喪門星。
當初他願意哄著她願意讓著她,那是因為她長的不錯又給自己生了龍鳳胎,村裡男人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裡誰不羨慕他殷大成有豔福,明明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再娶三十出頭的小娘們,他們同齡人的老婆皮膚糙的都和鞋底子似的了,隻有他還有滑嫩的皮膚摸。
可現在,所有的羨慕都成了嘲笑,她成了自己甩不開的恥辱,自己還被人明晃晃的罵窩囊。
李翠茹被殷大成這一嗓子嚇的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聽殷大成直接將手裡的筷子甩在了她的臉上:“愛吃吃,不愛吃你也滾。”
李翠茹嚇的又是一激靈,手裡的餅子都差點掉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都說老實人發火是最嚇人的,李翠茹自打嫁給殷大成以來,一直見到的都是他唯唯諾諾老實巴交的樣子,頭一回見他這個模樣。李翠茹有心也想吼一句,可轉念又想到自己親娘被抓走了,自己是“壞分子”沒工分,要是真把殷大成惹急眼了將自己攆出去,殷玉磊能不能餓死不知道,她是肯定會餓死的。
“發這麼大的火乾嘛?”李翠茹現在沒錢也沒了底氣,捏著餅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殷大成的臉色,訕訕地想往他身上貼:“大成,我這不是聽說你問那小子要小米粥的時候他氣你這才為你抱不平嘛。你要是心疼他,那給他一碗糊糊我也不能說啥。”
“不給他吃。”殷大成一把將她推開,嫌棄的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你也給我滾遠點,臭死了!”
李翠茹的臉僵住了,她嫁進來以後能那麼快拿捏住殷大成一個是因為他人老實,另一個就是他貪圖自己身子,自己稍微使點花活就能哄的他都聽自己的。可如今,他居然嫌自己臭?
不等李翠茹反應過來,殷大成已經吃了三四塊餅子,喝了兩碗菜糊糊,扔下她摔門回屋睡覺去了。李翠茹傻坐了半晌,忍不住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雖然剛才洗了一遍,但估計不怎麼徹底,是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臭味。
她木然地坐在凳子上,好半晌才拿起一塊餅子咬了一口,乾硬的餅子剌著嗓子進了空空的胃裡,吃的她心裡直發空。
***
殷玉瑤把上輩子騎行的勁兒都拿了出來,黃土伴隨著車輪騰空而起,仿佛是一條塵龍跟在後麵。
遠遠地看到村口的屋子,殷玉瑤沒把自行車收起來,而是繼續往村裡騎。若是有人要問,就說是借同學的好了,反正他們也不認識自己同學。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隔著低矮的院門往裡看一眼,家家戶戶都點上了昏暗的煤油燈,但煙囪已經都不冒煙了,估計早都就過了吃飯的點了。
殷玉瑤騎的更快了,不到家門口就著急地喊了一聲:“磊磊,姐姐回來了!”
坐在門檻上發愣地殷玉磊聽到姐姐的聲音,猛地站了起來,奔著聲音就衝了過來。殷玉瑤見狀趕緊從車子上下來,下一秒,殷玉磊就像小炮彈似的鑽到了她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殷玉磊聲音有些哽咽:“我想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回來晚了。”殷玉瑤摸了摸殷玉磊的頭頂,低聲問他:“中午剩飯了嗎?你吃點東西墊墊沒有?”
殷玉磊抱著殷玉瑤不撒手,悶悶地聲音傳了出來:“還剩了一個饅頭,我沒吃,我想等姐姐回來一起吃。”
“好!我們回家一起吃飯。”殷玉瑤拉住殷玉磊的手,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不由地有些擔心,把車子停在一邊蹲下來看著殷玉磊的眼睛:“磊磊,你怎麼了?”
“李翠茹說你不要我了。”殷玉磊悶悶地說道,不過他立馬強調:“我才不信她的鬼話呢,我就是擔心姐姐回來晚了會遇到危險。”
“她胡說八道的,彆理她。”殷玉瑤摸了摸殷玉磊滿是淚痕的小臉,有些心疼地哄他:“我們先回家吃飯,等吃了飯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姐倆回家先打水把自己身上的土和淚都洗乾淨,殷玉磊抱了一堆柴火去廚房點火,殷玉瑤回了博物館用飯盒裝了兩盒包好還沒煮的餛飩,舀了一盒小油菜,又裝了六個肉餡餅。想了想殷玉瑤又到一樓水果店裝了個蘋果放在口袋裡。
“姐姐,鍋裡的水燒開了。”
門外,殷玉磊喊了一聲。
殷玉瑤帶著一摞飯盒出去,把其他的放桌上,單獨把兩盒生餛飩倒進了鍋裡,拿大勺稍微一攪合,四五分鐘後,圓滾滾的餛飩就浮了起來。
殷玉瑤把自己放在櫃子裡的調味料拿出來,碗裡放點醋,加點白胡椒粉,又放了些味極鮮和香油調味,這才舀上麵湯,把一個個鼓著圓肚子的美味餛飩盛在碗裡。
“餛飩,豬肉餡餅,小油菜。”殷玉瑤一一向殷玉磊展示今晚的菜色,然後遞給他一個勺子:“吃飯吧。”
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豬肉燒餅咬了一口,這豬肉燒餅用油烙的,咬一口外焦裡嫩,香酥的餅皮和肉餡一起進了嘴裡,香的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吞下。
“慢點吃!”殷玉瑤笑著給他夾了筷子青菜:“吃點菜,營養才均衡。”
殷玉磊也不懂什麼是營養,他就想多吃兩口豬肉燒餅,好好安撫一下自己剛才受了委屈的小心臟。殷玉瑤乾了一下活也累了,一口肉燒餅一口餛飩也吃的噴噴香。
姐倆在吃著飯,時不時地說笑一下,在屋裡的李翠茹有些躺不住了。她嫁來殷家以後也就剛來那陣乾了一陣農活,後來懷了孕就借口年紀大又是頭胎怕出問題在家躲懶,一直到今天才第一天乾活,乾的還是最臟最累的活,這一天下來她渾身骨頭就像是散架了似的。更彆提她的屁股昨天被打了十板子,今天她穿褲子都覺得比往前費勁了點,估計腫了不少。
乾的活多又受了傷,偏生晚上還沒吃飽飯。
殷大成總共貼了八個餅子,自己吃了六個,就給她留了兩個最小的,野菜糊糊也隻有一碗,還是幾乎看不到棒子麵的那種稀糊糊。她一頓吃了,反而覺得更餓了。
可回到屋後殷大成已經悶頭睡著了,屋裡桌上有一碗僅剩了碗底的米油,估計是喂完孩子剩的。要是以往,她這會兒不但會把剩的米油喝了,還得指揮殷大成再給自己貼幾個餅子去,可今天殷大成突然發了這一頓火,讓她以往囂張的氣焰瞬間消失了,甚至連自己去再做點吃的都不敢。
熄了燈躺在炕上,明明又困又累偏偏睡不著,好容易迷糊過去就被外麵笑聲吵醒,接著香味又順著門縫鑽了進來,縈繞在她的鼻尖,把好不容易安撫好的肚子勾的又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這又是吃的啥啊?
李翠茹絕望的看著天花板,內心十分惱怒,這咋天天吃這麼香的東西呢?是不是故意顯擺給她看的?就知道這倆小崽子沒有好心眼,明明知道她吃不飽飯了,還故意讓她聞這麼香的味道。
李翠茹恨的牙癢癢,可又控製不住自己去聽倆人吃飯的動靜。
“姐姐,這肉餅可真香啊。”
“嗯,豬肉燒餅,隻在包的時候放了蔥,這麵和的時候都抹了油呢。”
“姐姐,這像餃子似的東西叫什麼?好好吃。”
“這叫餛飩,和餃子差不多,不過皮更薄些。”
“姐姐,這是什麼餡啊,可真鮮美啊。”
“是豬肉蝦仁的,和這個餡的時候蝦仁不能剁的太碎,放豬肉一起和餡的時候要打上生雞蛋,這樣才能上勁,吃起來滋味足,口感也更豐富。”
“怪不得這麼好吃,原來放這麼多好東西呢。”
“喜歡你就多吃點,我煮了那麼多呢,管夠!”
“姐姐,這是縣裡麵國營飯店做的吧?縣裡的飯店好吃的可真多啊。”
“誰讓你有口福呢,我和國營飯店大師傅的閨女是同學,我去那買飯不用糧票,多給點錢就行了。下次等你想吃了,姐姐再去買!”
“嗯!”
都是豬肉的餡餅……
豬肉蝦仁餛飩……
這些好東西都是啥味啊?雖然從來沒吃過,但她知道又是油又是肉又是麵的做出來肯定很香,更彆提是縣裡大師傅的手藝。
李翠茹捂住餓的咕咕叫的肚子長長地吸了口飄散在空氣裡的香味,早知道縣國營飯店有那麼多好吃的,她早就應該拿著糧票和撫恤金去縣城多吃幾頓,白攢著都喂那倆小崽子了。
想到那筆從自己手裡飛走的錢,李翠茹的心和她的屁股一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