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瑤知道村長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為自己姐弟好,鄭重地點了點頭:“村長,您放心,我都記住了。”
“既然你們兩家都同意,那我也不做惡人,你們兩個寫上文書按個手印,我將這一半房子的土地劃給老蔡家就行了。”村長頓了頓,看向老蔡:“不過老蔡頭,回頭老殷家要是不樂意了,你可得自己處理,彆再找村裡給你斷官司。”
蔡大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就他殷大成,借他八個膽他都不敢找我。都不用我出麵,隨便我哪個兒子往出一站,他都得嚇的縮縮回去。”
“不是殷大成,是他那婆娘。”村長想起李翠茹就有些頭疼,他當了這麼多年村長,實在是沒見過這麼能作的。
蔡大爺笑的更開心了:“他婆娘就更沒事了,我媳婦帶著我兩個兒媳婦還是收拾不了她?一個壞分子還敢怎麼鬨。”
“你心裡有數就行。”村長看著殷玉瑤寫好文書,人簽名按上手印。
蔡大爺當著村長的麵交給了殷玉瑤十塊錢,兩家錢房兩清。
殷玉瑤將錢收好,又和村長說借驢車的事:“我實在是沒法搬,咱村的驢車借給外村一天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
村長抽出了煙袋,想了想半晌說道:“咱村裡辦喜事的時候若是誰家有大件,都能用驢車免費拉一趟。你這搬到縣裡也是喜事,就按這個規矩辦吧。隻是趕車的人……”
不等村長說完,蔡大爺就應道:“讓我家大小子去一趟就行,鄰裡鄰居這麼多年,臨走了還便宜賣給我房子,這事我家得出出力。”
村長看著殷玉瑤:“今天就搬?”
殷玉瑤點了點頭:“那邊都收拾好了。”
“去吧,趕早不趕晚。”村長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他蔡大叔,你順便去場院棚子裡把驢車拉回去吧,省的你大小子跑一趟。”
“好來。”蔡大叔應了一聲,又說道:“趁著現在地裡沒有忙活,我正好請村裡幾個好手幫我整整房子。”
驢車拉到殷家門口,蔡大叔和自家大小子蔡愛國一起將屋子裡的兩個紅木箱子抬到了馬車上,至於被褥一類的殷玉瑤能塞的就塞櫃子裡,塞不下的放進了博物館裡。院子裡的雞蔡大叔都幫忙捆好翅膀和雞爪一起放到了車上。
殷玉磊知道今天要去縣裡,把桃酥給小夥伴們分一分略說了會話就回來了。村裡和玉磊玩的好的幾個孩子都和他差不多大,六七歲的孩子拿到從沒吃過的桃酥樂的連和說話都顧不上了,有的當即就捧著吃,有的樂顛顛地跑回去給娘看。
殷玉磊看著夥伴們興高采烈,自己也跟著高興,心裡的那點小惆悵也隨著小夥伴們的笑聲隨風消散了。
回到家,正好趕上驢車裝完了,殷玉瑤昨天騎車自行車回來的,載著殷玉磊在前麵騎,蔡愛國趕著驢車跟在後頭出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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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大成中午挑著孩子回來,離這遠遠的就聽自家院子裡亂糟糟的似乎有挺多人。他心裡一慌,難道李翠茹又惹什麼事了?
他加快了腳步,一進院子頓時懵了,院子裡七八個村民在忙活著和泥砌牆。
難道是殷玉瑤找來的?
他拉著臉沒吭聲,先把兩個孩子抱著進屋,穿過堂屋的時候往西屋看了一眼,果然西屋的門拆了,原本門的位置已經用磚堵上了,還抹了厚厚的黃泥。
殷大成早猜到了,以殷玉瑤的性格早晚把兩家徹底分開,不過他不發愁,反正也沒離遠。殷玉瑤是冷血冷情的,但他知道殷玉磊這小子重感情。
他琢磨了,等自己籃子裡這個長大了自己就六十多了,享不了他幾天福,還不知道能養成啥樣。不如現在慢慢哄玉磊,不是說以前自己沒疼他嘛,那以後天天見麵多和他說幾句話,等年底下了糧分了錢,買幾次肉買幾塊糖給那小子吃也就哄回來了。
等再過兩年,殷玉瑤出嫁了,沒有哪個人家嫁人還把半大小子的弟弟帶過去的,殷玉磊肯定得被扔下。自己見天說點好話,到時候兒子還是自己的兒子,房子還是自己房子,現在隨便殷玉瑤折騰去吧,看她能折騰幾年。
院子裡的活乾的熱火朝天,短短幾天功夫西屋就重新做好了加固又新建了門……再過一天,西邊的棚子拆了,木頭堆在一邊……院子裡多了些石頭,看來是要砌牆了……
殷大成完全不放在心上,不過倒是有一天晚上李翠茹說了一句:“好像好幾天沒看到那兩個小崽子了。”
殷大成不以為意地翻了個身:“估計新搭了灶台,自己買鍋過飯了。”
李翠茹還納悶呢:“可棚子拆了,鍋放哪兒了?總不能放睡覺屋裡吧?”
回答她的是殷大成的鼾聲。
直到第二天兩人下午回來,終於知道了答案。
中間的牆還沒葺好,但是殷家和蔡家之間的圍牆拆了,能用的上的石頭挪這邊砌牆,不太好的就扔出去。
殷大成看著蔡大叔光著膀子帶著人乾活,蔡大娘忙裡忙外送水招呼著,他終於後知後覺感覺到不對,瞬間臉就白了:“老蔡大哥,你家的牆怎麼扒了?”
蔡大叔猛然笑了,這幾天他一直等著殷大成問自己這房子的事,可是人家愣是沒吱聲,他還以為殷大成不敢呢,合著殷大成壓根就沒想到殷玉瑤敢賣房子的事。
這都好幾天沒見著兩孩子了,他就沒想著問一句?
蔡大叔正好乾活累了,從腰間抽出煙袋鍋子劃根火柴點燃,啪嗒啪嗒一邊抽一邊回頭比劃了一下:“我拆牆當然是為了重新壘牆啊,要不然一家人分兩個院子多彆扭。”
殷大成艱難地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顫抖:“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殷大哥?”旁邊一個幫忙的小夥子哈哈大笑:“玉瑤把這房子賣給蔡大哥了,全村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另一個十出頭的也跟著搭腔:“可不是嘛,前幾天玉磊走的時候還特意送給我兒子一塊桃酥,這家夥給我家兒子香的呀,直到今天還念叨著桃酥的味呢。小磊不愧是玉瑤教出來的孩子,多大氣,那桃酥多貴啊,咱村裡人有幾個嘗過的,人家陳大夫送的也就一兩包,因為要走了,玉磊特意拿最好的東西分給小夥伴,多重情義。”
“我家兒子也分到了,還特意拿回家掰成幾塊讓家人都嘗了嘗味道。對了,殷大哥你不知道嗎?玉瑤走的那天村長還特意派了驢車幫玉瑤搬的家,按照咱村裡辦喜事的規矩給辦的。”
蔡愛國看著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才又慢悠悠地說道:“那天是我把玉瑤妹子送到縣城的。”
“哎,愛國,玉瑤妹子的新家怎麼樣?和我們說說。”
“我就沒見過那麼好的房子,青磚黑瓦的,屋裡亮亮堂堂的大玻璃窗,家裡還有專門上廁所和洗澡的地方,一拽那個繩子,廁所就衝的乾乾淨淨一點味道都沒有。人家也不用挑水,家裡那個管子一擰就出水。”蔡愛國說的眉飛色舞地:“那天晌午,玉瑤妹子請我吃的國營飯菜,那裡的菜可真香,我回來的時候她還從國營飯店買了半斤豬頭肉讓我給我爸捎回來下酒喝。”
蔡愛國故意朝殷大成晃了晃頭:“半斤啊,足足有半斤啊!”
殷大成臉黑的和鍋底似的了,他轉身出了院子,一鼓作氣奔到了村長家,可當推開村長院子大門的時候,他又慫了。
村長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一邊抽煙袋一邊看著他:“有事?”
殷大成低頭悶聲問道:“殷玉瑤賣房子給老蔡家的事咋不和我說下。”
“和你說?和你說的著嗎?”村長敲了敲煙灰,學著殷玉瑤的語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和玉瑤又不是一家人,人家賣房還用跟你彙報?”
殷大成老臉漲的通紅,村長看了又有些於心不忍,歎了口氣:“老殷啊,往後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吧,玉瑤和玉磊的事你就彆琢磨了,人家不會再回來了。”
“可我家的房子像什麼樣啊!”殷大成十分憋氣:“一間東屋一間堂屋,院子一擋起來就憋憋屈屈那一點點地方,咱村哪有人家院子是這樣的。”
村長撇了他一眼:“分家那天簽了字的,現在跑我這後悔了?沒用。你要是敢,你就找大隊長找殷玉瑤說去。”
殷大成悶著頭沉默了片刻,還是覺得氣的肝疼:“原本就是一家的房子,為了他們姐倆有住的地方才分給他們的,她要是想賣房可以賣給我啊。”
“賣給你?你拿啥給?”村長氣笑了:“拿你婆娘手帕裡剩的塊錢?還是想先欠著等以後有錢了再給?”
殷大成被說中了心事又閉上嘴不吭聲了,村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才低頭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殷大成一眼:“行了,彆做夢了,老實回家乾活吧,以後攢了錢等你兒子大了再要塊地重蓋吧。玉瑤那性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吃虧的主兒,人家對她好,她十倍償還;誰欺負她一分,同樣,她會還回來十分。咱這村她有可能讓任何人賒賬買她的房子,唯獨你沒戲。你不但不能賒賬,你要是買她還得給你翻倍你信不信?”
殷大成憋紅了臉,說不出話來,村長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刀:“那天玉瑤來的時候還說過一句,要是這房子沒人買,她就請人幫忙把西屋砸了。你該慶幸老蔡家買走了西屋,要不然這刮風下雨的,隻有半截屋子,你那堂屋的牆早晚得塌。”
殷大成垂頭喪氣地從村長家出來,晚上的風一吹,胸口透心涼,也吹醒了他的腦袋。看來殷玉磊以後是真指望不上了,還是得靠這個小的長大以後給自己養老。明天就到鎮上買小米去,可彆把這小的給餓死了,要不然自己可就真沒指望了。
剛走了幾步,村長想起件事連忙出來喊了他一聲:“你家那對小的也該上戶口了,名字想好了沒?”
“想好了。”殷大成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丫頭叫殷乖巧,兒子就叫殷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