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聖深深地看了林修竹一眼, 向來行事光明磊落的他甚至都開始反思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了什麼壞事,自己不過才回來了幾天,就已經被這兄弟倆連累了兩次了。
裴雲聖伸手把自己的網兜接過來, 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林修竹:“你去街上買個西瓜賠給人家吧。”
林修竹看到殷玉瑤本來就有些冒汗,一聽這話更是有些尷尬。林修竹好歹比林修真大了幾歲, 知道上次的事已經是裴雲聖看在和自己小時候一起玩過的麵子上才幫自己解決的,今天這種小事自己若是再麻煩裴雲聖, 就是裴雲聖不提,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跟著他了。
深吸了一口氣,林修竹努力地朝殷玉瑤和陳秋麗擠出個笑臉:“我去街上看看, 隻是我不知道你們縣裡買西瓜是需要供應證還是可以高價買,若是我買不到能雙倍賠你們錢嗎?”
殷玉瑤沒說話, 轉頭去看陳秋麗, 畢竟這西瓜是陳秋麗帶來的。
陳秋麗臉上帶著薄怒,天知道自己帶著這個西瓜一路是多麼小心翼翼過來的,結果眼看到門口了被撞掉了, 擱誰都心裡不痛快。
“我要你那一毛錢有什麼用。”陳秋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買這西瓜排了多久嗎?你就是加價還我也不行, 你賠我西瓜。”
林修竹尷尬地直搓手:“我這不是怕萬一買不到嘛。再說, 我總不能大熱天跑回市裡去買一個回來賠你吧?”
殷玉瑤一聽就笑了,道德綁架誰呢。
“誰說不能啊?”殷玉瑤右手拿著擀麵杖在左手心裡敲了敲:“我管你去哪裡買, 縣裡買不到你就去市裡買,市裡買不到你就去省城買, 省城買不到你去帝都也給我買回來。我聽說帝都買肉都不用票,估計西瓜更好買。趁著天亮趕緊打火車票去,彆耽誤我吃西瓜。”
陳秋麗聽殷玉瑤說這一串忍不住笑出聲了,裴雲聖嘴角也多了一抹笑意,努力克製著儘量讓自己笑的不明顯。
正在這時殷玉瑤家隔壁出來個二十來歲的女人, 她看了看四個人圍在一起,輕聲地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
“麗麗姐。”林修竹笑容有些尷尬:“我把她西瓜碰掉了,正打算去買一個賠她。”
趙雅麗走過來看了一眼地上的西瓜,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轉頭對裴雲聖說道:“雲聖,你先進去吧,爺爺在等你下棋呢。”又看向林修竹,輕聲吩咐:“家裡有兩個西瓜,你去抱一個過來,再拿笤帚把這裡清理一下。夏天天熱,會招蒼蠅的。”
林修竹鬆了口氣,連忙跑去拿西瓜,裴雲聖朝殷玉瑤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也跟著進了院子。
趙雅麗笑著看向手拿擀麵杖的殷玉瑤,聲音溫溫柔柔的:“你就是新搬來的鄰居吧,前兩天聽到爺爺提起過一句,一直想過去和你打聲招呼的,可巧今天就碰到了。”
殷玉瑤見趙雅麗溫柔和氣的,也緩和了語氣,笑著回應道:“原來家裡有老人家,我們年輕,該是我們去拜訪的。”
“都是鄰居,我們也不用這麼客氣。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往後過起日子來我們可能還會需要彼此的幫助呢。”趙雅麗回頭看了眼院子的方向,笑容裡多了一絲無奈:“修竹是我小時候的鄰居,以前總跟在雲聖後麵找我玩,這一晃也好幾年沒見了,我倒是沒想到這次他跟著雲聖一起來了。”
殷玉瑤聽到林修竹的名字,有些無語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他們兄弟兩個都是什麼毛病,全都走路不看路。我前兩天去市裡,他弟弟硬生生撞翻了我的飯盒,還扔了我一身包子。當時他還人模狗樣的訓他弟弟,我還以為他多能耐的一個人,結果今天他就撞掉了我朋友抱著的西瓜。我都懷疑他們兄弟倆出門的時候是不是都不帶眼睛的……”
說到這,殷玉瑤見林修竹出來,故意聲音大了幾個分貝:“眼睛沒用可以捐了,長在他臉上也是浪費。”
林修竹臭著臉過來,將西瓜放到了陳秋麗的懷裡,聲音倒是不小:“對不起。”
殷玉瑤指了指地麵,提醒他:“彆忘了收拾地麵,把西瓜收拾乾淨了要用水衝一衝這裡,要是我們胡同多一隻蒼蠅,我就去市裡把你揪回來重新給我打掃。”
林修竹看了眼殷玉瑤手裡的擀麵杖,不由地想起家裡那個自己都按不住的弟弟在殷玉瑤手裡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估計自己抗爭也沒什麼用。
再說這地麵確實得打掃乾淨,畢竟趙爺爺住在這裡,雅麗姐也經常走這裡,要是弄不乾淨有了味道,就裴雲聖的臭臉自己也受不了。
林修竹回去拿笤帚,趙雅麗目送他回了院子,抿嘴衝著殷玉瑤笑:“你還挺厲害的。”
殷玉瑤毫不掩飾的嫌棄:“主要是一而再再而的出現這樣的事,任誰也沒法對他有好臉。”
“確實是。”趙雅麗見林修竹出來了,便掩嘴不提了,朝殷玉瑤微微點了點頭:“雲聖這幾年難得回來一次,我去招呼他,等以後有空再聊。”
殷玉瑤笑著跟在她後麵:“我家裡也來了客人,我也得趕緊回去。”
個女孩說說笑笑的各回各家,留下林修竹一個人悶頭打掃胡同,明明是炙熱的夏天,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一股淒涼的感覺。
把摔碎的西瓜裝進垃圾筐裡,林修竹轉頭看向趙家的院門,臉上有些不甘。
他和裴雲聖確實算是發小,但是從小到大他都感覺自己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裴雲聖似乎對他還算可以,但是他又覺得沒多上心。
他們都是機關大院長大的孩子,林修竹和李爽以及其他幾個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裴雲聖和趙雅麗家都是後搬來的。林修竹記得那一年他八歲,裴雲聖十歲,趙雅麗十五歲。
裴雲聖的父親裴中華是空降的市。委。書。記,趙雅麗的父親是來當市長的,他們兩家都住在乾部樓,是正好相鄰的帶小院的二層小樓。當時林修竹的父親正好是檔案科科長,叮囑兒子多和裴雲聖來往,彆讓裴雲聖初來乍到得覺得孤單。
當時林修竹不過是個半大的還愛玩的孩子,沒那麼多心思,既然是父親說的,他就每天都去找裴雲聖。
裴雲聖一開始興致懨懨,叫他十回隻有四回出來,倒是趙雅麗偶爾碰到了會替他喊裴雲聖。有時候他們這些半大孩子闖禍了,也是趙雅麗幫著他們收拾爛攤子,大院的孩子們都還是挺信服趙雅麗的。
過了兩年,趙家老爺子退休回來頤養天年,裴雲聖剛和他們熱絡了些又不愛出來了,空閒的時候大部分都去趙家陪趙老爺子下棋說話,大家這時候才知道裴家和趙家是早都認識的。
據說裴爺爺和趙爺爺年輕時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經曆過戰火洗禮的感情。雖然後來一個成了將軍,一個轉業成了普通老百姓,但兩家的情誼一直沒有斷。這回兩個老爺子的兒子又正好調任在一起搭班子,兩家的感情更堅固了,他們彼此的互相信任更是彆人比不了的。
裴中華和趙父在任六年左右就分彆調走了,裴雲聖一家也跟著離開了這裡。倒是趙老爺子因為老家是南德縣的,他不肯跟著兒子去彆的地方奔波,就想在老家養老。
老家的房子早就沒了,戰火紛飛的年代親戚們也都失去了聯係,本地沒有特彆親近的人。趙雅麗的父親就在縣城選了這處小院買下來給老爺子養老用,趙雅麗那時候已經二十出頭在南德縣政府有了正式工作,她便留下來照顧爺爺。
裴雲聖走了以後就和他們斷了消息,後來有一次趙雅麗去市裡開會時候碰到了林修竹,提過一句裴雲聖高中畢業後去部隊了,不過在哪個部隊趙雅麗沒提,林修竹也沒敢問。
這回裴雲聖回來聽說是有公務,那天剛到市裡的時候正好讓林修竹碰見了,林修竹趁機說把當初一起玩的幾個人都叫上說敘敘舊。當時裴雲聖猶豫了下沒拒絕,畢竟一起玩了那麼幾年,雖然感情不是多深,但也有些情誼。
林修竹父親多年來一直在檔案科科長的位置沒動過,福利待遇和工資說多吧,還不如工廠裡技術好的高工;說低吧,比普通百姓強點。林修竹和他父親一樣,是能力一般卻有點往上爬的野心的。
裴家老爺子是將軍,裴父雖然不知道現在高升到哪裡了,但當初他在這裡當一把手的時候政績卓越,再加上有裴老爺子的背景,總歸不會太差了。林修竹想著,自己要是和裴雲聖的關係搞好了,自己或者就有機會攀上裴家這棵大樹。
本來想的挺好的事,誰成想回大院叫人的時候,林修真聽到了非得要死要活的跟著,林修竹不願意帶他奶奶還不樂意。可帶出來,林修竹還沒把舊敘起來,林修真就闖禍毀了撞翻了殷玉瑤的魚還把人家的襯衣給弄臟了。
好好的事被林修真鬨的一團糟,連後麵吃飯裴雲聖都提不起精神說話,除了偶爾和李爽說幾句以外,對他都不怎麼搭腔。
林修竹畢業後雖然走他父親的門路進了政府,但隻是普通的工作人員,一個月拿著二十來塊錢的工資,自己平時都舍不得下館子吃,倒因為弟弟賠給了殷玉瑤一整條魚。
對了,還有一件碎花襯衣和一個軍用飯盒也是人家裴雲聖替他出的。林修竹知道,自己若是這次抓緊買上了還給裴雲聖,等他下回來自己還有個發小的麵兒。若是買不上,這份情誼也就到這了。
這回林修竹沒敢出幺蛾子,自己去省城買回來差不多的襯衣,又托人從當地的部隊給裴雲聖弄回來一個新飯盒。把東西給裴雲聖送去的時候,林修竹又提到好久沒見到雅麗姐了,想陪著一起來看看。
裴雲聖雖然有些不耐,但想著趙老爺子住在這裡,若是有什麼急事說不定還真能用上林修竹,便同意帶他一起來了。
裴雲聖帶的禮物多,一個人拿不完,林修竹既然跟來了自然也要幫著拿東西。剛才裴雲聖下車的時候林修竹提出想去對麵給老爺子再買些糕點,裴雲聖便把車鑰匙留給了他,讓他買了糕點後再去車裡拎上東西過來。
就晚了這半分鐘,林修竹因為好奇偷看網兜裡的東西,直接撞到了陳秋麗身上,把她懷裡的西瓜直接撞到地上。
林修竹看著地上的西瓜汁深深地歎了口氣,明明自己是努力想拉進和裴雲聖的關係,但是沒想到反而越來越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