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瑤接過鑰匙,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大姐,你不看著我挑嘛?”
“都是些沒人要的破爛,我還怕你偷不成。”大姐和兩個男同誌都笑了,笑了幾聲之後大姐又道:“你渾身上下就這一個包,偷能偷多少東西,再說送到我們這就都是不值錢的了。你就是裝一書包都不如幾塊大白兔的價格高。”
殷玉瑤微微一笑,道了謝,拿著鑰匙到後麵打開了一號門。
打開門,灰塵的氣味迎麵而來,殷玉瑤趕緊讓開門的位置,一邊捂著嘴一邊往裡看了一眼,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這可真是個廢品回收站啊,書、報紙、筆記本、稿紙雜七雜八地堆成了小山,還真未必能從扒拉出什麼好東西來。
殷玉瑤想了想又打開了隔壁二號門,從裡麵拽出來一根棍子,看樣子是條椅子腿。雖然從紋路看是老東西,但不是什麼稀有木材,殷玉瑤用著也不覺得心疼。
殷玉瑤知道那幾個估計也嫌這裡臟,輕易不進來,便去手帕捂住嘴,拿著棍子一邊扒拉一邊將目光所及的位置快速地掃了一遍。
扒拉了一會,忽然一個泛黃的書籍引起了殷玉瑤的注意,她不顧上麵的灰塵,把這書趕緊撿了起來,這是一本魯迅文集,是民國時期的初版本,重要的是書裡夾著東西,露出了一個小角看起來像是郵票。
殷玉瑤屏住呼吸拍了拍上麵的灰,然後迫不及待的打開那頁,瞬間眼睛就亮了。這書裡麵夾著一頁“大清郵政”的郵票,橫四枚豎五枚共二十枚不同樣式的郵票,這郵票就算在民國初期也算是珍貴的。
殷玉瑤小心翼翼地將郵票被卷的那個角捋平,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裡,手裡的這本魯迅文集則放在了門口。
撿到了這二十枚郵票已經是超乎想象的大便宜了,就算剩下沒什麼稀有的書籍也不遺憾了。殷玉瑤扒拉的更快了,她挑選過程中儘量往年代久遠的書上麵看。
她借口是找引火的書,在裡麵呆太久不好,更何況這麼一堆和山似的一時半會也找不完。殷玉瑤看到民國初版本的《圍城》扔到外麵,看到兩本泛黃的古籍,雖然看書名看不出裡麵是什麼,也扔出去。扒拉扒拉,看到一堆卷軸的舊字畫,也不一一打開分辨了,都放到了門口。
坐外麵門口的大姐雖然說讓殷玉瑤自己找,但看她二十來分鐘沒出來還是不放心過來看看。剛走進就瞧見殷玉瑤一手拿著手帕捂著嘴,一手拿著棍子把一本書扒拉出來,一直扒拉到門口才大大地舒口氣。
大姐見狀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怪不得你弄的這麼慢,你也是夠嬌氣的,按照你這個架勢到天黑也扒拉不出夠燒火的。上回來我們這的大姐直接拿了個麻袋,人家也不怕灰不怕土的,兩個手悶頭往麻袋裡塞,那才快呢。”
殷玉瑤聞言出來,故作矯情地拿手扇了扇臉上的汗,有些羞赧地說道:“我也不想的,誰知道裡麵灰那麼大。”
見她確實在像扒拉廢紙一樣的扒拉書,大姐也不願意在這呆著了,又悶又熱灰又大的,還不如回去織毛衣舒坦。
不過看在殷玉瑤給自己一把大白兔的份上,大姐好心地指點了一下:“三號倉庫裡有大麻袋,雖然漏點洞吧,但好歹能裝東西,你取兩個用。你看你……”
她嘖嘖地搖了搖頭:“真不像乾活的樣,穿著漂漂亮亮的衣服連個袋子都不帶。”
殷玉瑤臉紅紅的,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這不和我媽話趕話慪氣了嘛,我媽就趕我出來整引火苗子,我也沒想那麼多。”
大姐聞言笑了:“我家閨女也和你差不多,行了,你慢慢收拾吧,趕在我們五點下班前過秤就行。”
殷玉瑤一聽這話就放心了,繼續捂著手帕“矯情”地去扒拉書,大姐隔著門往裡看了一眼,也捂住了嘴趕緊走了。
殷玉瑤扒拉出二十幾本古籍和一堆民國時候的書,估摸著差不多了就按照大姐說的去三號倉庫拿袋子。打開門一看頓時冷吸了一口氣,她沒注意到袋子,倒是注意到一堆古錢幣。
殷玉瑤趕緊半挑半撿的,把稀有的罕見的先挑出十幾枚來,接著又找年代久的挑了一些,這些都放包裡。從剩下的一堆裡麵抓了五六個拿到前麵給織毛衣大姐看:“大姐,這玩意紮毽子挺好,能拿嗎?”
大姐掃了一眼,不在乎地說道:“我家丫頭也用這個紮毽子,反正那麼一堆呢,你拿吧。老張……”
她轉頭朝窗戶邊上的中年男同事喊了一聲:“這個咋賣錢?”
中年大叔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按銅的價格。”
殷玉瑤笑了:“那我多買點,我家好幾個妹妹呢,這可夠用得了。我以前自己紮毽子,可找不到這麼相應的東西。”
大姐隨手說道:“這是過去的錢,是四舊,也就配當個玩意,要不是裡麵有的是銅還有點用,要不早就燒了。不過這裡麵銅也提不出來多少,你不怕買了回家挨揍就買吧。”
殷玉瑤笑嘻嘻地說道:“我有零花錢,等我回家給我們一條胡同的都紮毽子玩。”
有了大姐和大叔同意賣的話,殷玉瑤回去拿了個小袋子,把之前自己挑好的放進去,又把剩下的挑了挑,大概選了三四十枚,這些先都放到了外麵台階上,然後抓了幾把四孔錢,蓋在上麵,等著按重量稱。
殷玉瑤對三號倉庫來了興致,她索性四處看了看,有幾方古硯台挺好的,她拿出來和雜書和書畫卷軸一起裝在麻袋裡。
從三號倉庫出來,殷玉瑤又瞧了瞧二號倉庫,這些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雖然裡麵有好東西的,但是她確實帶不走,總不能扛一套黃花梨的桌子出去吧,這也太惹眼了。
把手上的灰拍了拍,殷玉瑤去辦公室請人來過稱。負責過稱的是大姐稱呼老張的那個人,他拎起殷玉瑤裝好的麻袋往稱上一扔:“二十三斤,總共六毛九分錢。”
他又看了看台階上那小小的一堆銅板,撇了撇嘴:“你再抓兩把,我總共要你一塊錢得了。”
殷玉瑤一聽心裡就樂了,不過臉上做出了不情不願地表情:“花了三毛多買紮毽子的玩意,我可得藏好了,要不然回去可真挨罵了。”
老張倒是淳樸,聞言還提醒了殷玉瑤一句:“這玩意是四舊,你紮毽子把雞毛一燒看不出來,但是暫時不用的可彆放外麵,讓人看見了可了不得。到時候沒收了這些東西還得扔回我們回收站,你白花錢不說,我們分揀起來不夠麻煩的。”
殷玉瑤連連點頭:“大叔你放心,我攢了一堆雞毛的,回去我都燒成毽子。要是有剩下的我拿回鄉下去,給我表妹他們玩。”
老張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收了殷玉瑤一塊錢,還順手幫她把袋子拎到了外麵。
殷玉瑤連連道謝:“等下回我家用完紙了,我再買。”
老張嗤笑了一聲:“你這回省勁了,等你回家你媽發現你花了六毛多錢買了引火的紙,不知道咋揍你呢。對了,我這賣是三分錢,回收可是一分錢啊,可彆找我退。”
“大叔您放心,我肯定不回來退。”殷玉瑤笑的天真無邪:“我媽要是問我就說花了一毛錢。”
老張撇了撇嘴回屋了,把錢給織毛衣的大姐讓她記賬,隨口說道:“她父母肯定是雙職工,把孩子養的嬌氣了,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殷玉瑤出了門四處看了一下,把麻袋拖到回收站後麵一個死角內,左右都是高牆,外麵街道的人又看不到這個角落。她拎著袋子直接回了博物館,不顧臟汙把書籍一本本拿出來用撣子將灰撣掉,一本本平鋪到櫃台上。
郵票、硯台、錢幣也取了出來,郵票放在一本厚書下壓平,錢幣先放在一個盆裡,等自己有空了再進行專業清洗。
在倉庫翻騰了一個來小時,殷玉瑤渾身上下都是灰,她不得不又去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估摸著快到晚飯時間了,這才趕緊出來。
回收站這個點已經下班了,其他商店估計也差不多到了打樣的時間,殷玉瑤直接進了附近一個國營飯店,準備嘗嘗省城飯店有啥好吃的。
***
張成凱想製造和殷玉瑤偶遇的機會,他從招待所出來就挨家商店逛去,人家逛商店看商品,他逛商店逛往人家小姑娘臉上看,一下午收獲了不少懷疑的目光。甚至有看不慣他眼神的大姐直接仗義執言問他你瞅人小姑娘啥,是不是想耍流氓?
張成凱嚇的不敢亂看,又舍不得和殷玉瑤碰麵的機會,硬著頭皮一家一家找,最後連副食商店都轉了也沒瞧見人影。
下午五點鐘,跑的腿都細了的張成凱垂頭喪氣地回了招待所,正準備去飯堂吃飯的魏強看到他了,連忙招呼了他一聲:“我正想找你去吃飯呢,你同屋說你下午沒回去,是去逛街了?這裡東西是不是可貴了?”
“還行吧。”張成凱打起精神說道:“這裡商店比咱那東西全,我看那櫃台裡也不缺貨,你要是準備結婚的東西,這回可以正好買了。”
魏強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馮玉香想要自行車,我家沒票,結婚的事還沒定下來。”
張成凱聞言表情肅穆,自行車票指標確實太難了,他有些不安地問魏強:“現在結婚女同誌都要買自行車嗎?”
“有幾家能有的指標。”魏強歎了口氣:“反正我家讓年底結婚,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自行車我是買不到。不過我這回帶了工業票,倒是能買回去兩個暖水瓶預備著以後結婚用。”
魏強說到結婚,倒是想起張成凱還單身,順口問一句:“成凱,你想和什麼樣的女同誌共同進步?等要是有合適的,我可以幫你介紹介紹。”
張成凱聞言瞬間笑容滿麵,連忙說道:“那明天培訓會的時候我看看,說不定正巧能碰到相應的呢。”
魏強聞言一愣,忽然說道:“我倒想起有個人合適,明天她也去,到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
張成凱心裡樂開了花,魏強認識又明天一起開會的肯定是殷玉瑤吧。他立馬滿口答應,拽著魏強死活晚上這頓就要自己請了。
魏強吃了張成凱兩菜一湯,吃飽了肚子在門口等到逛街回來的馮玉香,立馬興致勃勃地迎了上去:“我記得你們車間有一個女同誌也參加這次培訓會吧?我覺得她和張成凱挺合適的,明天介紹介紹?”
馮玉香:“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