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現在是莊總了嘛,大忙人——”
門外徐舒怡的虛假讚美才開頭,門內的難聽話結結實實傳出來。
“要說厲害,還是莊在厲害,悶聲做大事,這才多少年,誰還記得咱們現在大名鼎鼎的莊總隻是個工地工人的兒子。”
另一道陰陽怪氣立即附和。
“人家都死了爹了,你也不能讓讓?”
“我可不敢讓,我怕我這一讓啊,我爹也沒了,黎陽不就是個例子麼?”
聽到這兒,雲嘉才反應過來這有幾分熟悉的囂張聲音主人是誰——她表哥黎陽的發小。
從舅舅把莊在領回家開始,黎陽就不樂意,這幾年,父子關係一再惡化,鯰魚效應裡的沙丁魚因鯰魚的入場提心吊膽累得要死,表哥自然視莊在為造成自己人生所有不幸的罪魁禍首,兩人一直勢如水火。
雲嘉也聽舅媽在電話裡歎過氣,說莊在挺好的,他一貫挑不出錯,可是呢,他越好,就顯得陽陽越差勁,連你爸爸都當著陽陽的麵誇莊在,他哪能受得了這個……
包廂裡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乾脆彆叫莊在了,改名兒!叫黎在!”
“可彆啊,人家誌不在此,順著黎陽家在黎陽姑夫那兒都露臉了,沒準馬上就要叫雲在啦!”
“切,三姓家奴。”
雲嘉在門外冷下臉色。
徐舒怡惴惴覷著,見雲嘉握住門把,及時拉她手腕,壓低聲音想勸解:“唉……其實他們就是嘴賤,替你表哥說幾句,其實莊在來的時候,他們還……還挺客氣的。”
這話沒勸解效果,反而讓雲嘉愈發心生厭惡:“所以——”
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更賤了。”
雲嘉一把推開門。
裡頭有音樂,這動靜不算大,朝門坐的那人先反應過來,朝其他人示意,一屋子的視線才慢慢集中到雲嘉身上。
黎陽發小手裡夾煙,幾乎是換了張笑麵孔,高舉手鼓掌道:“快看看是誰來了,大小姐駕到!歡迎啊!”
其他人應聲說著歡迎。
短暫安靜後,包廂又在歡呼聲裡熱鬨起來。
雲嘉緩步走進去。
那人由黎陽展開話題,說雲嘉你可回來了,你表哥最近日子可不太好過啊。
雲嘉沒理這份自來熟,對方遞過來的酒,她也接過就擱置在台子上。
“剛剛是你說的三姓家奴嗎?”
這幫人精,聽語氣識苗頭,半環形的軟包圈出的空間裡,十來個人眼神表情都如水紋一樣,迅速蔓延微變。
那人更自來熟了,笑著喊她嘉嘉。
“嘉嘉,莊在這人最會裝根正苗紅了,你爸欣賞他,你可千萬擦亮眼,假得很。”
雲嘉又沒接話,隻輕輕揚了兩分冷笑。
她被眾星捧月慣了,自有氣場,哪怕在座的還有人不知道她是何許人也,也會不由因她變了臉色而收斂笑聲暗自惴惴。
歡笑場合的安靜是一種尷尬,而玩咖們善於找話題破冰。
旁邊有人立馬舉莊在的劣跡佐證,說莊在跟某個酒吧的女駐唱打得火熱,那女的前陣子拿酒瓶給一二代開了瓢,莊在大半夜去警局撈人,這事兒都在圈子裡傳開了,人儘皆知。
有人又附和,三姓家奴嘛,狗仗人勢而已。
任他說得繪聲繪色,雲嘉一臉不感興趣,隻盯著那人看,隨後隻輕嗤了聲,問那人。
“三國讀了幾頁?詞倒是學會了,三姓家奴?這麼會引經據典,他是呂布——”
目光環繞半圈,雲嘉眉一揚,“你們想說誰是貂蟬啊?”
幾個人一陣訕訕才強笑出來,說不是她,絕不可能是她。
這群膿包沒本事,帶來的女伴裡倒有個聰明的,順話就笑著說:
“貂蟬再美也是凡人,雲小姐仙姿神儀,怎麼會是貂蟬呢,是賽貂蟬才對!”
有台階就立馬下,滿室應和。
“對對對,是賽貂蟬!”
這些人做作得令人發噱,雲嘉懶得再計較,隻覺得無聊透了。
難以想象不久前莊在也出現在這裡過,他高中就跟這幫人玩不到一塊去,他撐死了是假呂布,這幫人卻是扶不上牆的真阿鬥。
他怎麼會來參加這種社交?
酒液被高飽和的射燈照變了色,雲嘉俯身端起杯子晃了晃,浮冰轉動。
她很久沒有見過莊在了。
這些年,舅媽和徐舒怡偶爾提及,都說他變化很大,高中那會兒完全看不出來他會熱衷經商,如今還混得風生水起。
年歲漸長,變化在所難免,就像她說打算回國進高校當老師,身邊的人也都驚訝不已。
細想想,大學老師更像是莊在的人生誌向,他腦子聰明,愛讀書也讀得好書,心思沉,話又少,不愛交際……
神遊戛然而止,雲嘉覺得好笑,心想,刻板印象啊,她記得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莊在。
他翻天覆地。
他的人生誌向,也早不在她的了解之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