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嘉好奇問:“他表妹在你麵前說過徐舒怡壞話嗎?”
他神情忽然猶豫了一下。
雲嘉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對他的了解,瞬間猜到答案。
他也誠實。
“算說過吧。”
因為得知徐舒怡跟自己高中同校同班又住同一個小區,孫小姐列舉了徐舒怡的諸多惡行,比如做作,比如人很假……然後問他跟徐舒怡認識這麼多年,關係怎麼樣,他回答一般,對方臉上立馬綻放出稱心如意的笑容。
說著話,他們都自然地側著身體麵對彼此,距離拉近,聊天氛圍有種不容第三人介入的融洽感覺。
可偏偏這桌子上的人,個個都攢了一肚子話要講,也不容他們在這邊一直喝湯閒聊。
“莊在啊,你現在事業做得好,你之後是不是要到清港那邊發展啊?”
像是料到莊在不會陪著他們有問有答,莊偉搶著當莊在發言人。
“那肯定!雲眾集團的總部在清港,阿在有能力,肯定是越發展越好,雲眾的老總不知道多賞識他,聽說都巴著要把自己女兒介紹給阿在呢!”
雲嘉和莊在幾乎同時在這誇張的語句裡擰住眉頭。
“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雲嘉這麼突兀一問,莊偉才意識到自己大話順嘴吹慣了,一下忘了還有鐘情莊在的孫小姐在場。
莊在的大伯忙來打圓場,文縐縐道:“無稽之談!絕對無稽之談!孫小姐彆的我不敢說,我這個侄子我了解,性情隨他爸,癡情!專情!絕不是我說假!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諒那個雲眾老總的女兒貌若天仙,上趕著要跟莊在在一起,他對你,那也是絕無二心!”
兩人的麵色並沒有因為這個圓場有所好轉。
莊在深吸一口氣,平靜再平靜。
“吃飯吧。”
雲嘉心情複雜又有點想笑,一本正經地眨眨眼道:“上趕著要跟他在一起,他也不要嗎?雲眾老總的女兒含金量可是很高的,雲家是清港的老豪門,富了好幾代的。”
莊在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
隻聽剛剛發揮失誤的莊偉,此刻將問題果斷接下,情緒飽滿地說:“他不會要!他真的不會要!孫小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我們老莊家雖然隻有阿在一個人讀書好,但是呢這個品質是從根兒上出來的!”
這話引得在場除莊在之外姓莊的人,頻頻點頭,深深認可。
這頓飯吃得真有意思。
雲嘉也入了戲一樣,真就當起孫小姐,扭頭衝莊在甜蜜一笑:“他這麼好,那我就放心了。”
莊在一時哭笑不得。
突發的小插曲解決了,桌上話題又繞到原位。
“莊在現在有出息了,我們都高興,但是啊,人不能忘本,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這人怎麼能忘本呢。”
見莊在不應話,大伯直接喊他:“莊在啊,你以後要去清港發展,我聽說,清港人是很重孝道的。”
雲嘉知道這在點他,晾了筷子,接過話說:“也不全是,也有大逆不道的,就你們剛剛說的雲眾老總的女兒,她好像就……把她爺爺氣死了,所以她才來內地讀書的,莊在住在她舅舅家,應該聽說過這個事吧。”
在場人聽得一愣。
正演小情侶呢,莊在卻不接她的話茬。
“不是她的錯,那位老先生身體本來就不好,對待孫女也並不和善。”
雲嘉不過興起一提,是想給他解圍,沒想到他卻這樣認真替她解釋,好像不容旁人對她有一絲誤解謠傳。
哪怕當年事發,爸爸也隻是摟著嚇壞了的她拍一拍說,爸爸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莊在瞧見她思緒遷遠,忽有點低落下去的模樣,提前製止了場麵上的所有話,對他們說:“既然要一起吃頓飯,那就好好吃吧,有事以後再說。”
散場出來,起了夜風。
飯店門口人來人往,鬨哄哄的。
因不想那些人再多說話,莊在後麵喝了不少酒,從包廂出來的時候,雲嘉看見他耳朵脖頸都很紅。
那紅,讓她站在風口又想起他冬天凍紅的手指。
大伯還在跟提前結賬的石駿推推搡搡,說這頓飯怎麼也不能讓莊在掏錢,這裡都是他的長輩呢。
莊在喊她過去上車,問她要不要去西曼住一晚。
雲嘉說好。
夜車開回隆川太晚了。
這一天的“孫小姐”當得有點疲意。
這時,莊偉提著兩個包裝過的酒盒要往莊在後備箱塞。莊在厭煩地蹙起眉說不用了。
莊偉執意塞進去,嘴上說著:“收著,家裡自釀的,客氣什麼。”
莊在看起來很不舒服,雲嘉看見他難受得抿住唇,像說不出話,那種眉心微蹙的脆弱神態,仿佛尖小的鳥喙,往人心口輕輕紮了一下。
雲嘉沒喝酒,腦子很清醒,大步走去車尾,從莊偉手裡扯過盒繩,她乾脆地往裡一翻,掃一眼月牙酒標,笑了:“誰家能自釀出羅曼尼康帝啊?那還種什麼葡萄,種人民幣好啦。”
莊偉被雲嘉突如其來的直硬話語說得當場呆住。
畢竟這大半天,孫小姐雖然始終難伺候,但都還保持教養,不曾甩過臉色。
雲嘉讓他把東西拿走,一出聲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怒,火氣直往外冒。
“從下午到晚上,你還不懂嗎?他幫不了你要辦的事,他又不是神,他有出息那是他自己吃苦得來的,憑什麼現在讓你們這些人巴著吸血啊!咱們最好還是有點邊界感,保持良好關係,以後還有小忙可照應的機會,少給我獅子大開口!”
莊偉更愣了。
雲嘉臉色更壞,趕人道:“走啊!留在這等喝車尾氣嗎!”
看著莊偉灰溜溜走了,雲嘉呼出一口氣,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一點。
一回頭,隻見莊在沒進車裡,他靜靜地靠在車門邊,飯店前夜色昏雜,他就這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看了好一會兒,他嘴唇才動了。
聲音帶著一種沉進水底的低啞。
“好像隻要你在,你就不會不管我。”
雲嘉心口驀然一悸,心臟仿佛被某種陌生的情緒一把攫緊。
是嗎?她管過他嗎?
他是不是喝多了,怎麼會說這種話?
雲嘉久久愣著,眼前是近而不真實的莊在,她聽到旁邊有人在喊她孫小姐。
好像一切都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