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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頁 咬枝綠 10442 字 10個月前

“謝謝。”雲嘉轉過頭說,然後帶他去父親的書房。

從書房所在的走廊出來,沒幾步,雲嘉看見了今天打扮得格外俊朗非凡的司杭。

他少穿得這麼正式。

雲嘉也知道,在司杭的審美裡,毫無新意的西裝革履是一種花錢就能定製的作弊行為,不算有品味。他瞧不上那些靠著衣服給自己貼金的人,覺得他們既俗又蠢。他自己的日常打扮很有風格,骨子透出的優渥氣質,隨便穿穿都有一股不羈藝術家的味道。

這兩年接手父業,倒少見他原來的棱角。

此刻,他臉上那種蔑然難忍的表情,也挺少見的,因為良好教養會約束自己不去露出太顯情緒的表情。

等雲嘉走近,他比雲嘉先開口,問的卻是與雲嘉無關的事。

“他怎麼會在這裡?”

“誰?”雲嘉愣了一下,慢了一拍地反應過來,司杭此刻站的位置,可能看見剛才的自己和莊在了,這個“他”也就有了主人,“你說莊在?他來跟我爸彙報公事。”

“哦——”淡淡恍然的神態裡,透著十足鄙夷的譏諷,司杭嘲弄一笑,“他進雲眾了。”

“他已經現在爬到要跟叔叔當麵彙報工作的位置了嗎?那些高層都是死的?”

雲嘉完全驚駭住,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她試圖去提醒對方:“莊在是跟我舅舅舅媽他們一起來的,名單上也邀請了他。”

“哦——”他再度露出那副恍然的譏諷,聲音依舊不客氣,“我忘了,他還有被你舅舅家收養的這層關係,可是,我就搞不懂了,他滿十八歲很久了吧,大學畢業也好幾年了吧,這個人怎麼能還厚顏無恥地還在賴在你舅舅家?怎麼,因為他出身不好,全世界就有義務一定要去可憐他嗎?他到底有沒有自知之明啊?還是說這個人已經不擇手段到不需要自知之明了?他現在得到的這些東西,已經是他這樣的人做夢才會有的了吧?還不滿足嗎?他還想要什麼啊?”

“你在說什麼?”雲嘉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在附近,她直接拉著失態的司杭去了一旁無人的露台。

外頭的熱風吹過來,雲嘉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她鬆開了手,跟司杭拉開距離,生氣地問道,“你今天是受什麼刺激了嗎?你乾嘛這樣?”

“嘉嘉。”司杭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有點應激失控,此時柔下聲音,也向前一步,試圖拉近和雲嘉的距離,“我不是衝你發火,彆誤會我好嗎?”

雲嘉撇開臉,不回應他的目光。

她很不喜歡他總是這樣,無端挑起矛盾,又迅速以溫和態度潦草翻篇,就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雲嘉心裡不太舒服,便忍不住質問他:“那莊在怎麼你了,你為什麼要衝他發火?你跟他有交集嗎?你們熟嗎?”

“我跟他沒交集,也永遠——”

他語氣冷硬,把“永遠”這兩個字說得格外重,好似是故意說麵前的人聽,是給雲嘉的一個提醒,“不會跟他熟。”

“嘉嘉,他跟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心裡有股無名火,雲嘉此刻隻想回司杭一句,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莫名其妙衝人家發火乾什麼?但想到司杭今天是客人,莊在也是客人,待會兒大家還要同席吃飯,她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

雲嘉丟下一句,你要是喜歡吹風,在這兒吹會兒風吧,說完就要從司杭身邊擦過去。

她還得去見客人。

胳膊猛的被人一把攥住,雲嘉轉頭,垂下的視線從司杭那隻手移到他的臉上。

“還有事嗎?”

“嘉嘉……”

他張了張口,想問你剛剛跟莊在聊了什麼那麼親密?你為什麼會讓他幫你係裙子的綁帶?你們什麼時候又熟到這種地步了?他想問的太多了。

可這些問題卻都無法說出口,好像講出來,就是不可挽回的劣勢。

他會立馬輸給一個他瞧不上的人。

司杭沒有鬆開手,反而是用雙手按住雲嘉的肩,目光朝連著一片水庫的後園草坪看去,他話語帶著回憶的柔情:“嘉嘉,你還記得這棟房子第一次辦宴會,我們倆在那邊做了什麼事嗎?”

雲嘉當然不會忘。

那是她十歲生日,不知道誰扯來一截像頭紗的白蕾絲,一群小孩子滿草坪追逐打鬨,雲嘉彆著頭紗,司杭拉著她瘋跑,他們開心到時不時尖叫大笑,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有不快樂在他們之間出現。

大人們喊他們去休息,看到小新娘一樣的雲嘉,又看著緊緊拉著她手的司杭,彎下腰笑問:“嘉嘉這麼著急要嫁人啦?那以後你和司杭結婚婚禮就在這裡辦好不好?”

雲嘉不太想回憶過去的事,也不想和曾經拉著她手的男生聊那些已經不可追憶的過往,那些回憶很美好,但就讓它們留在不知世事的年歲吧。

雲嘉目光坦然地望過那片草坪,再望向司杭,輕輕出了聲,卻激得他眼周肌肉不住收攏跳動。

“繪子今年在東京有畫展,你去了嗎?”

“沒有!”他情緒激動起來,“你為什麼不相信呢?我跟她真的什麼也沒有!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我知道我喜歡誰,我知道我以後想要和誰結婚!”

雲嘉的聲音還是平的,又是一問:“連一刻的分心,也沒有嗎?”

雖然之前黎嫣說司杭和那個日本女孩兒之間是誤會,雲嘉反應得有點不高興,但實際上,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認為她和司杭之間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才分手的。

她記得繪子有雙雪光一樣剔透的眼睛。

有一次在學院走廊遇見,“雲さん,”她輕快地喊住雲嘉,翻著一本中文教材,用蹩腳的中文說,“你們的書上說,愛是情不自禁——步月如有意,情來不自禁。”

雲嘉知道她情不自禁。

那雙愛人的眼睛不會撒謊。

司杭也知道。

而他明知另一個女生的情不自禁,還允許了這樣情不自禁出現在雲嘉麵前。

此時此刻的雲嘉一點也不生氣,甚至她跟司杭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種溫和引導:“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喜歡的女生其實是她?隻是我們在不懂事的時候就被所謂青梅竹馬的情分困住了,幾歲的時候我們懂什麼?我們隻是一起玩兒,除了開心,什麼都不知道,是大人告訴我們,說我們般配,我們以後要結婚。”

“司杭。”

她喊住他,眼裡卻無波無瀾,仿佛什麼都是過去時了。

她說:“這些兒時的記憶困住了我們,就像小時候掛在手腕上的百歲鐲,它是很好的,但是它戴不到百歲,它勒得長大後的我們手腕發痛,你想取下來,卻發現牽著筋、連著骨,疼痛難忍,你以為是取鐲子這件事做錯了,急忙停止,其實沒有錯,它早就該拿掉了。”

雲嘉說完這番話後,司杭看著她,久久不語,而他眼裡的情緒卻並不平靜,像是在思考雲嘉說的話,又像在試圖反駁。

最後,他唇角淒淒一裂,笑不成笑的樣子,眼底的情緒濃烈交織著,點著頭,低低出聲:“我分心了。”

他又是一笑,忽的揚起聲音,對峙一樣朝雲嘉問道,“如果我分心了,你說我愛的人其實是她,那麼你呢!雲嘉,你是不是分心得更早?你對莊在,你高中瞞著所有人跟他一起去城中村的那些周末!算不算你的分心?那你是不是其實愛的也一直是莊在!”

司杭的尾聲高高砸落那一秒,他們身側的室內,由大提琴低迷地拉出一段層層遞進的前奏——是黎嫣請來的交響樂隊開始餐前演奏了。

空靈的低音,拉鋸著,糾纏著,抵死一般升到高處,毫無緩衝,又傾沙一樣衰竭地流泄。

而那些藏在浮沙之下的東西,猝然曝於天日。

他們以一個近到伸手就能擁抱的距離,卻無任何接觸地相對而立著,彼此之間如裂一條鴻溝。

就這麼,一動不動,聽完了這段大提琴的前奏。

九月的隆川還是夏日。

司杭覺得由心裡透出來一股冷,像冰天雪地的小樽。

忽然間,他想起那個叫繪子的日本女生,她說真正的愛是什麼都不會計較的,鄭重地告訴他:司杭君,在感情裡計較輸贏的人,永遠都不會贏,即使有一天勝了,也是慘勝。

在雲嘉幅度微小地翕合唇瓣,卻說不出話的這一刻,她驚而無聲的表情,更似一記雷霆。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慘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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