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姨將電話打給人已經在桌球室的黎陽。
那邊說回不來了,又很快找到給自己代勞的人:“莊在不是在家嗎?讓他去送啊。”
田姨說:“家裡現在沒有車,司機送你爸媽他們了。”
黎家所處的彆墅區外麵不好打車,因這裡的住戶大都是私家車進出,出租少到這邊攬客,現在又是剛停雪的天氣,單是等打車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能打到,等再送去雲家,東西怕是早涼了。
要是送彆的食物也還好,偏偏是芝士焗紅薯,一旦涼了,紅薯不好吃,芝士更是難入口。
在外頭正玩兒著呢,黎陽沒心思操這份心,直接說:“誰說家裡沒車?自行車也是車,就讓莊在去,他騎車快得很,騎山地車好哇,還不堵車,趕緊讓莊在送去吧。”
田姨還想說“可是天氣這麼冷……”,黎陽已經將電話掛了,她知道黎陽的脾氣性格,再撥過去也是無用,便隻好上樓喊莊在,問他願不願意去一趟。
再過兩分鐘烤箱就到時間了。
她覺得這事有點為難人,正想說,不去也沒關係,明天再做一回,到時候讓黎陽去送。
但後話還沒開口,書桌前的莊在已經放下筆,合上書,答應了。
“那您打包得嚴實一點,那個很容易涼吧。”
“好好好,我裝在飯盒裡,再裹一層毛巾保溫,你路上也彆騎車太快,你走那個小路,“田姨告訴他一條近道,“二十來分鐘就能過去了。”
送莊在出門,田姨又叮囑一遍路上小心。
等不見人影了,她才忽的想起來,忘了提醒他,那個園區比黎家這邊還嚴,這邊登記了身份就能進來,可那邊信息登記完善,必須住戶家裡出來人領著才允許外人進入。
而莊在冒著寒風一路騎行,車把一側掛著晃晃蕩蕩的保溫袋,也的確被攔在了崗亭門口。
他找地方停好了車,站在崗亭窗口前說自己來送東西。
保安從窗口裡遞了登記本子讓他填,隻見男生指關節凍得通紅,幾乎拿不住線圈上的圓珠筆,用力甩甩手,又快速做了兩下手指緊握的動作,以此來加速血液供暖,讓手恢複知覺。
“你填好了就進來吧,等電話打過去,人出來接應你,還得一會兒呢,你彆在外頭待著,我這裡頭暖。”
“好的,謝謝您。”
他填好信息,進了小小的崗亭內部。
裡頭的確暖和,狹窄空間裡靠牆放著一個小太陽取暖器,又亮又熱,保安把原本搭在上麵烘的一雙手套取下來,踢出台麵下的塑料凳讓他坐。
保安把電話撥去雲家說明情況——是雲小姐的舅舅家派人來送東西。
因為離得近,莊在清楚聽見裡頭是一個很年輕的男性聲音在說話,在保安問“你們要不要派個人過來接,這個男生現在就在我這兒等著呢”,那邊停了好一會兒,慢條斯理地問:“男生?多大?”
保安瞥莊在一眼:“十六七的樣子。”
那邊說:“哦,那我知道了,你讓他就在這兒等著吧,待會兒剛好雲小姐要出門,會去那裡拿的。”
電話掛了。保安對莊在轉述說:“你在這等會兒,雲小姐待會兒要出門剛好從這兒拿。”
莊在手裡捧著四四方方的保溫袋,手指因為極冷後回暖,血液發燙,骨縫裡有種發脹的癢。
他安靜等著。
保安的迷你電視裡回放著隆川衛視今年的跨年晚會,兩位主持人,男俊女美,每有女主持人的串詞,屏幕詞條前就會出現一個名字,雲姿賢——雲嘉的堂姐。
歌舞節目過了好幾個,時間悄然流逝,這時裡頭有一輛豪華轎車開出來,因為不是業主的車,不用起立致敬,保安按了按鈕,遠遠地升起道閘。
其實莊在並沒有看清,隻隱隱看到雲嘉坐在後座,身邊的人好像是司杭,他一下對上剛剛電話裡年輕的男性聲音。
他下意識著急地想要站起來。
保安被他的動靜吸引。
現在出去追車也追不上了,他對保安說:“好像等了很久了,您方便再打一個電話過去問一下嗎?”
電話撥過去,這次接電話的人換了。
是雲家的傭人,她對之前那通電話一無所知,了解情況後,叫保安這邊等一下,掛了電話,撥給雲嘉。
車子開出園區不遠,雲嘉腿上正放著平板,剛剛快到道閘那兒,司杭遞了平板給她看,叫她幫忙挑買手發來的幾套潮牌,她了解司杭的品味,但倒不精通做這種風格的男裝搭配,全神貫注地翻選著,直到身旁的手機響起。
傭人打來電話問她,是不是忘記在崗亭那兒拿東西了。
又把保安講的情況說了一遍,是她舅舅家來送東西,一直在崗亭那兒等著。
舅舅的車做過登記,保安也認得人,會放行的,怎麼會在崗亭等?
雲嘉猜想可能是黎陽開自己的車過來的,便問:“是黎陽在崗亭嗎?”
傭人也拿不準:“好像是,保安說是個小夥子。”
今天出門坐的是司家的車,司杭發現了一家法國菜,特意邀她一起去品嘗。
雲嘉告訴司機掉頭回去。
司杭反應有些大地問她怎麼了,“怎麼突然要回去?”
電話還沒掛斷,雲嘉對司杭說:“我表哥來了,他都在崗亭那兒等了,要不我們接上他一起去吃飯吧?”
司機正要掉頭,司杭出聲說不用回去了。
司機自然聽他的。
吩咐完司機,他對雲嘉說:“就我們兩個人吧,你也知道的,我跟黎陽哥……不太能處好。”
雲嘉想想也是。
喊上黎陽,估計這頓飯估計吃到最後都卡嗓子。
“行吧,就我們兩個吧。”雲嘉對司杭說,“我表哥如果之前跟你說話不好聽,你彆放在心上,黎陽他跟誰都不好,他對莊在也很差的,哎呀算了,我也不想見他了。”
雲嘉跟電話裡傭人說:“讓他放下東西就走吧,你提醒他,開車注意安全啊!”
又隔了好一會兒。
雲家的電話撥來崗亭,保安接了,很快又掛了。
他對身邊的男生:“東西放這兒,待會兒有人來取,你可以走了。”
“哦,好。”
室內溫度下,運動鞋鞋邊的雪碎已經融化了,一半濕鞋,一半濕地。
他怔怔地起身。
那一圈浸透地麵的深色水印,是無用等待的痕跡。
走到崗亭外,他衝保安禮貌地說:“打擾您了。”
保安衝他擺擺手,隻覺剛剛電話裡說得奇怪,什麼叫開車注意安全,這孩子哪來的車,騎車注意安全還差不多。
“走吧,小心點兒騎吧!”
想到自己還有副舊手套,保安轉身拿上準備借出去,再往門口一站,張嘴無聲。
那道黑色身影並一輛單薄山地車,已經行出去老遠,少年脊背壓低,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在拐彎處消失。
滿世界堆著厚厚的積雪,雪光一晃,除了地上的兩道車轍,就像從沒有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