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Loading 拉夫勞倫(2 / 2)

空白頁 咬枝綠 9730 字 11個月前

“哈?你哥哥給你做過呀?”雲嘉疑惑道,“你上次不是說從來沒吃過這個嗎?”

莊蔓唯恐落了說謊的嫌疑,忙跟雲嘉解釋,上次是沒吃過,但是在雲嘉這次來之前,哥哥弄給她吃了。

就是她問姐姐是不是不會再來的那天。

哥哥裝好了取暖器,帶她去超市買了一包棉花糖,然後找巷口那家燒烤店的小哥幫忙烤的。

“是孜然羊肉味的烤棉花糖!”

小姑娘說著也很開心的樣子。

雲嘉捧場地笑說:“好厲害呀,我還沒吃過孜然羊肉味的烤棉花糖呢,你哥哥還挺有創意的。”

小姑娘驕傲極了:“嗯!我哥哥可聰明了!”

馮秀琴這時候打完電話回來了,後腳還跟著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是小工坊那邊過來收貨的,他進來多瞧了雲嘉兩眼,隻因她氣質脫俗,衣飾不菲,橫豎都跟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像一張明麗亮眼的新畫報貼進滿目瘡痍的老房子裡那樣突出。

不過,男人很快就不管雲嘉了。

他短粗的手用力一揮,把馮秀琴做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摞坐墊布套全部翻亂,吹毛求疵地挑出幾個扔到一邊說,這做得不合規,不能算錢。

馮秀琴局促站在一旁弱聲問著是哪裡不合規。

男人很不耐煩地瞪過去,仿佛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容不得質疑:“不合規就是不合規!你一個打零工的,比我懂?我說了不算,你說了算?”

說著掏出一堆灰油油的零票數錢,翻眼皮,使喚著,“把這些都給我打包好。”

“我是看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進城不容易,才給你活兒做,你知不知道就你這個破縫紉機搞出來的東西,粗製濫造的,我們廠子裡統檢搞不好都不過去,一旦出現次品,我們都是要賠錢的,那都是損失你懂不懂?好了,這次扣你十塊,下次做東西仔細一點。”

馮秀琴做東西仔細得很,做完也會檢查,針腳都是沒錯的,即使那幾個被挑出來的,真做的不合規了,也不至於扣掉這麼多。

她紮好兩個塑料袋子,躊躇著想張開嘴跟人講理,那男人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往桌上扔了兩張皺巴巴的紙幣,提著袋子直接走了。

到門口還把根本不擋路的小馬紮一腳踢倒,這才揚長而去。

莊蔓本來在男人進來後,怕怕地靠在雲嘉身邊。

男人前腳一走,她睜著一雙怯生生的大眼睛,忙去把那個可憐的小馬紮扶起來,用小手拍一拍灰。

上次,雲嘉就是坐在這張小馬紮上烤火。

一口濁氣上湧,仿佛胸腔裡的膈膜都倒吸上來,堵住了嗓子眼,叫人連呼吸都難受,雲嘉攥緊了手上的鐵簽,難以置信地呆愣住。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麼明晃晃的壞。

餘光瞥見地上的一個碎花布套,可能是剛剛那個男人粗魯翻亂,不小心掉到角落裡。

雲嘉彎身撿起來,拍一拍,放到一旁,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個城市裡,連一棵樹都是被保護的,小朋友都知道隨意傷害樹木會被警察抓走,可這對母女在這裡艱難生存、被人欺負,卻沒有警察管得了。

“雲嘉?你沒事吧?”

馮秀琴看著她臉色不太對勁的樣子,擔心地問道。

“沒事,阿姨我沒事。”雲嘉搖搖頭,也同樣關切看向對方。

眼前這張明明跟她媽媽差不多年紀,卻跟她媽媽全然不似同齡人的一張臉,發枯麵皺,風霜已顯,仿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刁難和不公,這張臉上看不出什麼介懷的痕跡。

有苦往肚子裡咽,好像已經是習以為常的本能。

“沒事就好。”她放心下來,問雲嘉,“雲嘉,你喝水嗎?我這兒有個新杯子,是之前蔓蔓買的牛奶裡送的,我給你倒水喝。”

雲嘉正想說不用麻煩了,她已經去找新杯子了。

一杯熱水送到手上,雲嘉看著玻璃杯上印著某個兒童牛奶的紅色logo,她焐著自己的手心,自感有些失禮,猶猶豫豫地開口問了做這個布套是怎麼計費的。

“按件計費,五毛錢一個。”

雲嘉對五毛錢完全沒有概念。

就像偌大城市裡的一粒沙子、一點塵埃一樣,微茫,無用,也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它們可以用來乾什麼?

莊在的繼母卻坐回縫紉機那兒,低頭扯布量布,靦腆地抿著嘴笑笑,很知足的樣子,“我一有空就做一點兒,一個月也能賺不少呢,供我們娘倆吃喝肯定夠了。”

雲嘉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了,隻捧著杯子喝水。

熱氣有點熏眼睛。

莊在過來時,雲嘉正跟著馮秀琴學怎麼做布套。

她第一次接觸這種腳踏式的縫紉機,她以為這種老機子早過時了,隻有在一些年代影視劇裡才能看到,而那種劇裡,這種縫紉機還是很稀罕的好東西,往往代表的是先進時髦的女性。

時代在發展,但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跟著新興的浪潮在大步前進,有一些人,好像被時代遺忘了,時代不想管他們的死活。

雲嘉躍躍欲試,馮秀琴也肯讓位教她。

但雲嘉擔心自己弄壞了這些工坊的布料,下次那個無理的男人再來時,會更有理由刁難阿姨,因此又不敢上手。

最後馮秀琴找出一件舊衣服。

她撐開,如數家珍一樣,說這是莊在初中穿過的格子襯衫,男孩子長個子太凶了,還沒穿幾回袖子就短了,看著七八成新,她一直沒舍得扔。

雲嘉按馮秀琴的示範,認真折起剪開的衣料,邊角對齊,小心翼翼地推到針頭底下,馮秀琴說“踩吧”,她便腳上用力朝前一蹬,感受膠條轉動帶著針頭密密運作,縫出一溜針眼。

縫好了拿起來看,針腳有點歪。

不過馮秀琴說,很好了,我剛學縫紉機還縫不出這樣兒呢。

這是用莊在的舊襯衣做的,可以留著用,馮秀琴找來一點海綿,雲嘉填充進去,收口帶子一係,緊緊實實的,很有小抱枕的模樣。

雲嘉成就感滿滿,高高舉起,欣喜自誇道:“好好看啊!這種灰藍的格子紋理,簡直就是拉夫勞倫!”

馮秀琴一頭霧水:“什麼輪子?這不是方的嗎?”

雲嘉摟住方枕,側臉貼在上頭蹭蹭,也有點哭笑不得:“阿姨,不是輪子,拉夫勞倫是一個品牌,也是一種風格。”

“哥哥!”

莊蔓忽然一喊。

雲嘉從方枕後露出臉,看向門口,莊在剛走到門口映出的光區裡,摘掉黑色外套上連著的帽子。

他的臉被凍得有點發紅,呼吸間冒著陣陣白霧,他在門口站定,也朝雲嘉看來。

馮秀琴喊他:“杵門口乾什麼呀,快進來,外頭多冷啊。雲嘉來了,我把你買的那個取暖器打開了,可暖和了。”

他看到了。

她就站在他買的那個電暖扇旁邊,裡頭的加熱元件散發出熾亮到不真實的暖橘色光暈,熱融融的,映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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