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隻有兩人可聞,雲嘉還是謹慎地回頭掃了一眼正在聊護膚心得的黎嫣,才將目光又落回司杭身上。
司杭露出一點笑,那笑有點不理解,又有些不是滋味:“你為什麼要這樣鬼鬼祟祟的?你有什麼事不能讓阿姨知道嗎?”
“難道你和你媽媽之間沒有秘密嗎?”雲嘉以問題輕輕反駁,又問司杭,“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跟徐舒怡出門扭傷的?”
“我那天在攀岩館遇見徐舒怡了。她談戀愛了吧,跟文卓源在一起,沒看到你。”
好姐妹的事,雲嘉自然比司杭更清楚,虛心地“哦”了一聲,企圖蒙混過關。
司杭卻沒有那麼容易被糊弄,聲音也不高:“我跟文卓源聊天了。”
雲嘉心裡有更大的不妙產生,更心虛地“哦”了一聲。
“文卓源說——”司杭看向雲嘉。
雲嘉忐忑:“他說什麼啊?他跟你說他跟徐舒怡談戀愛的事嗎?”
“差不多吧。”司杭說,“不過也提到了你。”
“提到我什麼?”
“提到你一直在幫徐舒怡打掩護,你們周末一起出門,實際上,徐舒怡跟他去約會了。”
“……是這樣的。”
司杭直接問:“那你呢?去哪裡了?一個人嗎?”
雲嘉皺眉不悅,說話卻也不那麼理直氣壯:“彆審問我好嗎?我又沒有做錯事。”
司杭想了想,軟下聲音說:“嘉嘉,也許你錯了,隻是你不知道。”
雲嘉反駁他:“那你怎麼知道是我錯了?”
聞聲,司杭短暫失神,待反應過來,恍然點了一下頭說:“對,不是你錯了。”
思緒頓時通暢,他一掃方才臉上的愁雲,對雲嘉翹起嘴角,哄著她說:“放心吧,我不會告訴阿姨的。”
雲嘉便開心了,眉眼熠熠:“我就知道,你跟我是站在一邊的。”
“當然,我們兩個永遠都是站在一邊的。”司杭說。
雲嘉是不會錯的。
如果她錯了,肯定是受人誘導。
父母的過分保護,讓雲嘉太單純,她對這個世界上的惡,缺乏見識,同樣也會分不清彆人的虛情假意和彆有用心。
她在竹嶺路受傷那晚,她和莊在一起在路邊等車,那時,司家的車子就停在馬路斜對麵,她每轉頭看莊在一眼,司杭落在皮質車座上的手指便更攥緊一分力。
他隔著防窺玻璃,打量那個城中村的入口,環境糟糕,進進出出的人也令人皺眉。
他不能理解這樣臟亂差的地方,居然還有人在這裡生活,更不能理解,在這裡生活的人,哪來的勇氣去接近雲嘉?
雲泥之彆的道理,會有人不懂嗎?
連他家的司機都不能忍受車子在這裡多停,謹慎地問,真的要下去嗎?
司杭猶豫了一下。
已經有出租車停在對麵,雲嘉上了車,而莊在目送那輛車開出去,轉頭往回走。
看他形單影隻消失在那片攤鋪淩亂的市井夜色裡,司杭才有片刻順心,仿佛就應該是這樣,他就回他該去的地方好了,不要跟雲嘉有任何牽扯。
那晚,他沒有下車。
可今天跟雲嘉聊完,他忽然決定再去那裡一趟。
莊在從公交車上下來,站牌不遠處停著一輛在竹嶺路很少見的黑車,他住進黎家也長了見識,知道這車是誒爾法,高端保姆車。
路過時,車裡突兀傳來鳴笛。
莊在轉頭去看,車門也在這時打開了,下來的人,他並不陌生,卻令他十足驚訝。
司杭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問道:“雲嘉來這裡,你也會這麼驚訝嗎?”
莊在收起情緒,聲音冷淡:“你什麼意思?”
在學校裡,兩人在不同方麵,都能算年級裡頗有名氣的人物,司杭是來自清港的轉校生,家境富裕,出手闊綽,到哪兒都不缺一幫朋友圍著,是許多學生都在課間八卦裡聽過的雲嘉的青梅竹馬。
而莊在的名聲單薄得多,也不怎麼好。
莊在成績優異,高一學年快過去,有人統計大大小小的考試,發現他是唯一一個從沒有跌出過年級前十的,可能不是成績最好的一個,但莊在卻是公認成績最穩的那個。
當然,他還沒有乏味到隻有成績可供人討論,不時也有一些流言說他對女生不夠友善,也並非空穴來風,都傳得言之鑿鑿,比如隔壁班女生排球訓練,喊他幫忙,他直接拒絕,有女生拿書請教他問題,他冷臉忽視。
這些遭受冷落的女生或多或少都跟陳亦桐的小團體沾邊,但時間一久,流言一傳,很多女生即使沒跟他有過接觸,也對莊在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認為他過分冷傲,明明是小地方出身,還不懂低頭做人。
跟富而友善的司杭一比,莊在這樣的男生,可以說是很不討喜。
但意外的是,同校快一年,莊在和司杭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接觸。
上一次,他們如此近距離地望著對方的眼睛,還是高一的開學統考,雲嘉在場,他們都在磁場不合並不想友善的情況下,給對方打了一個還算友善的招呼。
司杭保持自己的第一印象,認為這是一個一看到就會讓他很不爽的人。
麵對反問,司杭露出一絲譏諷意味:“你不是很聰明嗎?為什麼要在這個問題上裝傻?雲嘉不是經常來這裡嗎?她上周還在這裡受了傷,你很清楚,你帶她來的。”
“是我帶她來的。”莊在保持聲線平靜,應下對方的挑釁,“她喜歡這裡,怎麼了?”
司杭荒謬一笑:“喜歡這裡?”他環視周遭一圈後說,“這裡有什麼值得喜歡的,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不遠處的垃圾箱滿了,新扔的垃圾袋倒下來。幾隻毛色不一的流浪狗上前翻找食物,一些雞骨頭很快被分而食之,等那隻跛了腳的小黑狗擠上前時,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司杭皺眉看著,然後抬手一指,告訴莊在。
“這種缺胳膊少腿的貓貓狗狗,雲嘉至少收養了七八隻,因為阿姨對寵物毛發過敏,更彆提跟這種流浪狗同居一室了,就把它們單獨養在另一個彆墅裡。”
“雲嘉偶爾——”
他猶嫌程度不夠地重複一遍,“很偶爾,會去看看它們。”
“她從小就跟著父母做慈善,見不得彆人受苦,哪怕是一隻流浪狗,她隻是很善良而已,覺得可憐,那些小貓小狗——”司杭忍不住地笑了一下,不理解地說,“卻以為,她喜歡它們,哪來的喜歡?”
看著莊在變掉的臉色,腮部的肌肉咬緊,呈現極力忍耐的狀態,司杭感覺到一種快意。
但那種快意又太淺薄,經不住細究,好像隻要稍微一深想,此刻的輸贏就並非這樣。
所以他不去想,隻繼續用一副同情的神態,施舍一樣地說著。
“畢竟可憐嘛,是要給它們一些關愛,可有時候看她為這些不值當的東西太費力氣,累到了,甚至受傷了,我也會想,這些阿貓阿狗能不能也有點自知之明?”
說完,司杭收起笑容,看著莊在,恢複高高在上的冷漠。
“去年下雪那次,你來雲家送東西,我以為那次你就能明白,不要再對雲嘉獻殷勤,但你比我想象中要厚顏無恥,看到她為你來這種破地方受罪,你很得意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