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正在加載 最好的事(2 / 2)

空白頁 咬枝綠 10972 字 10個月前

這個男人也從來沒有對自己露出過那麼局促的笑容,關心她的生活和學習,還有之前她做手術的事。

莊蔓簡單回答了。

她有媽媽和哥哥,現在什麼都很好。

董建民很慢地點點頭,笑不像笑地說她改了姓,認到一個好哥哥,挺好的。

再接著,聊到出院問題,董建民說不化療了,進口藥太貴不想再折騰了,鄧碩安的父母在一旁絮絮地勸。

鄧碩安則給莊蔓使眼色,希望她能說些什麼話。

莊蔓咬住嘴唇,遲遲不語。

她自己也是生過大病、做過手術的人,當然比正常人更容易對病痛共情,但是看著不遠處半躺著的生父,她並沒有那種對親人的依戀不舍。

馮秀琴的腰不好,梅雨季一到就犯老毛病,作為女兒,她很牽掛,在家時,幫她貼藥膏,看媽媽稍有大動作就敲骨連筋一樣的難受,她會心疼得掉眼淚。

對董建民……她會希望他不要太痛苦。

可她並不能為他做些什麼。

辦完出院手續,莊蔓跟著鄧碩安一起回來,走到病房門外,她聽到鄧碩安的父母在安慰董建民。

“老董你也彆太難受,蔓蔓她啊,肯定是聽了她媽媽說那些話,才跟你不親,小孩子哪懂什麼,不都是大人教的嗎,你們都多長時間沒在一塊住了,離婚那會兒,蔓蔓都不記事的,感情嘛,都是慢慢相處出來的放心,碩安會幫著開導她的,親生兒女哪能對父母不孝,那這還得了。”

莊蔓聽了這話,不太舒服,甚至有一刻,她想扭頭就離開這裡。

但鄧碩安已經喊她了。

“蔓蔓,建民叔好歹是病人,你態度好一點行不行?”

一行人出院打車,回了董建民的住處,天已經黑了,鄧碩安的媽媽進門後看著簡陋的沒半點兒人氣的屋子,“這人病了,沒人照顧,連口熱水都喝不上”,感歎完,她將不鏽鋼的電水壺插上水,就跟著鄧碩安的父親回去了。

鄧碩安留在這裡幫忙,畢竟莊蔓做不到攙扶董建民上床躺下這類事。

等水開了,她往水瓶裡裝好了熱水。

本來已經打算說很晚了,自己要回去了,鄧碩安從裡屋出來,卻先一步說起了董建民如何可憐。

莊蔓來不及反應作答,莊在和雲嘉就已經來了。

聽到莊在的話,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的無故失蹤給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煩,連雲嘉都出來找她了。

莊蔓抿抿嘴,不再多解釋。

鄧碩安是認識莊在的。

好幾年前,幾個好成事、喜做媒的街坊鄰居受董建民之托,湊一塊去找馮秀琴,說莊蔓現在病也好了,她二婚的丈夫也死了,小孩子也是需要爸爸的,既然現在兩個人都單著,原鍋配原蓋,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對孩子也好啊,蔓蔓能有一個完整的家。

鄧碩安的母親也在其中遊說。

他受母之命跟著一起過去,他媽媽讓他私下問莊蔓,想不想爸爸媽媽在一起,要他告訴莊蔓,小孩子有一個完整家庭的溫暖。

莊蔓思考的時候,他等不及地替她分析著:“你想想,彆人都有爸爸媽媽,但你隻有媽媽,你就跟彆人不一樣了。”

莊蔓皺了皺眉,下一秒,她抬起頭,看到路口緩緩走過來的高大身影,頓時神采飛揚地大聲喊“哥哥”,她眉心舒展,扭頭對鄧碩安說:“可是我有哥哥!我也不想和彆人一樣。”

那次見麵,剛上初中的鄧碩安就對莊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此之前,鄧碩安隻聽彆人說過莊蔓的繼兄,說他是縣裡第一個中考狀元,以及他爸爸在工地上意外死亡賠了很多錢。

他和莊蔓站在一起,看著莊在走近。

這個明明隻大他幾歲的男生看起來很不一樣,他身上沒有那種大男生的張揚浮躁,他看著很沉穩,又跟那些架著厚厚的眼鏡片讀死書的書呆子不同,他都不用說話,隻淡淡看著人,就像能把人看透,站在他麵前,那時候的鄧碩安沒由來的緊張。

不過現在的鄧碩安想,自己也已經是一個步入社會的成年人了,還不至於像上初中時那樣,呆呆站在這人麵前,話都不敢說一句。

鄧碩安挺起氣勢,出口就是具有力度指責:“莊蔓是建民叔的女兒,女兒照顧父親,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還是說你們這些有錢人,眼裡隻有錢,一點孝悌廉恥都沒有?”

“孝悌廉恥?”莊在微挑了一下眉,覺得這話有意思,他輕聲問莊蔓,“今天往外拿錢了嗎?”

今天的住院費是她跟鄧碩安去交的,卡裡存了錢,回病房,她本想把身上僅有的五百塊塞給董建民,但是他不要,隻說她好多年沒回家了吧,要不要回家裡看看。

莊蔓眼圈已經紅了,搖搖頭說:“……我身上的現金隻有五百,我給他,他說不要。”

“他當然不要,他沒命花了,而且五百也不夠,如果是五百萬,他可能沒命花也會先接過來。”

這時裡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董建民披上衣服,一邊咳,一邊著急說話,於是話說不清楚,反而咳得越嚴重。

“誰!咳咳咳——誰在說話咳咳——”

莊在看過去一眼,冷淡提醒道:“你少說話吧,多多保重。”

董建民被鄧碩安扶著,似乎有很多話要講,剛剛莊在的話他聽到了,他說自己想見莊蔓,隻是牽掛自己唯一的孩子,而且他不僅不要莊蔓的錢,還要把這個房子給莊蔓,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沒有儘過做父親的責任。

莊在並不接他的煽情,他從積了頁的老式日曆上撕下一張,寫一串電話號碼,推給董建民:“你決定好之後,打這個電話,我助理會來幫莊蔓處理過戶的問題。”

董建民被噎得無話可說,也可能是精力有限,看了眼低著頭的莊蔓,說“蔓蔓,你好好的,彆管我了”,莊蔓餘光瞥了瞥莊在,沒應聲,他便收起一張薄紙,攏攏外套,不再說任何話,拖著步子回屋裡了。

見此,鄧碩安倒更義憤了,衝著莊在說:“你這個人!你憑什麼替莊蔓做主啊,你又不是她的親哥哥!”

莊在毫不受其影響,甚至慢條斯理:“那你是莊蔓什麼人,你又想替她做什麼主?”

鄧碩安自是急紅臉也說不出話。

莊在繼續問:“你知道她現在上大學一年要多少錢嗎?”

鄧碩安眼一動,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不用緊張。”莊在安撫他,“這筆錢不用你給。當然你也給不起。”

“我說這個,隻是為了提醒你——你不要再靠近她了,你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配。”

“哥!”

沉默已久的莊蔓此時忍不住喊道,她很驚訝莊在會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樣說,也太傷人了吧?”

雲嘉這一刻也看向莊在,也覺得他有些陌生。

兩人的目光在昏黃燈色裡短暫交織,莊在的視線自然地劃過去,他看著雲嘉身邊的莊蔓,停了一會兒,淡聲問道:“他是不是說過他喜歡你?”

莊蔓咬著唇,猶疑後,小聲“嗯”了一聲。

莊在了然地頷首,看了一眼幾步外的鄧碩安,這人聽到莊蔓承認了反倒有底氣了似的,莊在又將視線轉回,已經偷偷抹過眼淚的妹妹,此刻眼圈泛紅。

這時雲嘉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輔導員,可能是打來詢問情況的。

她跟莊在說了一聲,走去門口接聽。

深秋夜裡的風很冷,雲嘉站在門口的樹下,聽著頭頂上空枝葉嘩嘩吹動的聲響,很是蕭索。

她跟輔導員說他們已經找到了莊蔓,學生沒有什麼事,也沒什麼意外情況,等一會兒應該就能回酒店,但不一定能趕上平時查寢的時間,又說自己會聯係酒店派一個女員工去幫忙。

結束通話,雲嘉握著手機,剛走到門前,隻聽屋內傳來莊在說話的聲音,混在枝葉沙沙的風聲裡。

“一個人在沒能力愛你的時候,他能為你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愛你。”

雲嘉腳步一頓,停在明暗交界處。這個位置能瞧清光亮裡的一切,卻也容易忽略自己正身處混沌。

她一動不動,靜靜聽著。

“在暴雨天的屋簷下喊住一個有傘的人,是不禮貌的。他明明知道,還喊住你,說明他不介意你因為和他同行而淋濕,無論怎麼說,這樣的人都不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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