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填班級資料的時候,本地人的室友很驚訝她居然是非城市戶口,她們讚美一樣地說她完全不像小地方的人,可她自己很明白,自己有過“像”的時刻。
“蔓蔓。”雲嘉喊她一聲。
“你哥哥成為現在這樣的人,絕不止是因為聰明,那樣說太輕巧了,你哥哥或許比我們更明白一個努力的會變好的人該是什麼樣子的,所以他才那樣說鄧碩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雲嘉拉住她的手,輕聲提醒道:“而且你想想,連你都維護鄧碩安,那誰來維護你哥哥?你這樣不理解他,他也會難過的。”
莊蔓知道自己錯了,癟了癟嘴,她看著雲嘉,眼睛轉了一下,忽的小聲說:“你呀。”
莊蔓摻著鼻音的話聲,很低,又短促,更不可聞了。
雲嘉沒聽清。
“嗯?”
“我說,你呀——”莊蔓重複道,“你一直在維護哥哥。”
雲嘉本來擺著年長者的溫和態度,一本正經跟她分析道理,卻在聽到這句話時,受到不小的衝擊。
好似一塊堅硬的金屬墜進溶解劑裡,瞬間反應,這塊看似銅牆鐵壁的金屬,幾乎不可能再保持原樣。
嗓子空咽了咽,眼神又挪了幾下,雲嘉試圖解釋:“我這個——不是維護吧,就是道理如此,你那個才算維護,你太偏心了。”
“真的嗎?”莊蔓眼看著又要蔫兒了,憂心道,“那哥哥現在會不會很難過?”
“可能吧,我看他回來一路上也沒說話,下車的時候,表情好像也不怎麼好。”
雲嘉沒誇張,也不是故意嚇莊蔓,從董家出來後,莊在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好,仿佛也不是在生莊蔓的氣,隻是一路看他的背影,覺得他連沉默都好似比以往厚重。
莊蔓還沒觀察這麼仔細。
那時候,她自己還沉浸悲傷難以自拔呢。
她此時耳聰目明了,腦子也正常運轉,會考慮了,也更難過了,對雲嘉說:“要是我媽媽知道了今天的事,她一定會生我的氣,我不聽她的話,她不許我去見那個人,我還又給我哥哥添麻煩了。”
莊蔓問雲嘉:“姐姐,那現在怎麼辦?”
“你等一下——”
雲嘉桌上的手機響了,她起身去拿手機。
一接聽,電話那頭的黎陽說通過前台知道她回來,問她現在在不在房間,自己方不方便把生日蛋糕送過去,又說了雲嘉一通:“我說你這個破老師真沒什麼可當的,又累又煩的,一年一次的生日都差點過不成……”
雲嘉不想再聽他囉嗦,打斷道:“行了行了,我在房間,你趕緊把蛋糕拿過來吧。”
掛了電話,由於離得近,莊蔓也將電話裡的內容聽去。
“姐姐,今天你過生日啊。”
雲嘉點點頭。
“生日快樂。”
莊蔓看了一眼牆鐘,還好沒過十二點,不過也就剩最後半小時,如果找自己的時候,出一點岔子,這個生日就真的過不了了。
雲嘉知道她可能又在自責,摸摸她的腦袋說:“等待會兒蛋糕來了,再祝我生日快樂吧。”
看一眼時間,還剩二十五分鐘。
想到剛剛莊蔓問她怎麼辦,她腦子裡忽生一個物儘其用的辦法。
黎陽儘職儘責像個幫忙慶生的服務員一樣,推著小餐車過來,精致的蛋糕用透明的半球型罩子保護妥當。
甚至黎陽已經提前戴好了尖尖的帶著金色穗子的生日氣氛紙帽,橡筋局促勒緊,臉上揚著笑,剛到門口就開始唱歌渲染氣氛,像個隻有歡樂沒有悲傷的小醜。
雲嘉取走蛋糕,也打斷了他的歌聲。
見她要往外走,黎陽問:“你乾嘛,點蠟燭啊?你要去哪兒?”隨即注意到雲嘉身邊的小姑娘,看一眼,不認得,看兩眼,真沒印象,“這誰啊?”
“我學生,莊在的妹妹。”雲嘉說。
莊蔓也是很有禮貌的,即使黎陽一身賊匪氣,她也彎了彎腰,怯怯打招呼:“叔叔好。”
“什麼?叔叔?”黎陽一聽炸毛,“你剛上大學喊我叔叔?你怎麼不喊我爺爺啊?”
“啊?”莊蔓一臉呆滯,小聲道,“喊爺爺……有點誇張了吧?”
黎陽痛訴:“喊叔叔就不誇張?啊?我隻比你哥大三歲!”
莊蔓:“可是看著不像隻大三歲……”
“……”
黎陽腮角用力地鼓了鼓,心裡有了判斷,盯著莊蔓惡狠狠說,“你是莊在的妹妹,我看出來了,小鬼,你跟你哥一樣討人厭!”
黎陽好似受不住打擊,放下一句“你們過吧,我走了”,完全不能再待。
雲嘉在後麵喊他:“我會找人給你送塊蛋糕的!”
說完,雲嘉也不管他了,拉著莊蔓去莊在的房間。
蛋糕由莊蔓捧著,雲嘉負責按門鈴。
已經洗過澡的莊在,打開門。
他站在室內光裡,穿著質地柔軟的深灰長袖和白色長褲,黑色發梢還有一點潮濕跡象,手裡握著毛巾,像是頭發吹到一半,就停了,過來開門一樣。
莊蔓眨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說:“哥哥,姐姐的生日馬上就要過了,能讓我們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