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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頁 咬枝綠 15874 字 10個月前

她立馬喊莊在:“哥哥。”

莊在打完電話回來,看見莊蔓,第一句話也是詫異地問:“你怎麼還不走?”

“跟你說對不起嘛,我今天做錯事了,又讓你替我擔心了,對不起。”

“沒事,以後做事要妥當一點,長點記性就好了,你走吧。”

莊蔓半信半疑:“真的?你不生我的氣了?”

“沒生你的氣,走吧,早點回去睡覺。”

房間的門,在輕輕一聲響中合上。

隻是少了一個人,雲嘉卻忽然覺得莊蔓一走,她立刻感受了這個套間客廳的縱深感,好似空間大了一倍,桌椅牆壁都離她很遠,隻有眼前這個人,是離她非常近的。

為了壓住這股孤男寡女的怪異氣氛,她嘗試開口說一點尋常的話:“你對你妹妹還挺溫柔的,她也很在意你的,我們過來找你一起過生日,就是她怕你難過。”

“我難過什麼。”他輕笑,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雲嘉納悶:“沒有嗎?感覺從董家出來之後,你心情不太好。”

“跟她沒關係。”

雲嘉追問:“那跟誰有關?”

莊在有極短一瞬的停頓,隨後說“我自己的事”,為了轉移注意力,岔開話題,他發誓自己隻是看到什麼就說了,偏偏第一眼看到了後麵的酒架,“要不要喝點酒?”

“嗯?”雲嘉愣住。

莊在正要懊惱改口。

雲嘉又先他一步出聲,聳聳肩,輕鬆道:“好啊,好像過生日不喝一杯也不太像話。”

她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微信裡積了幾條信息,是剛剛莊蔓傳給她的由莊在拍的幾張照片,她一邊保存,準備去發朋友圈,一邊對莊在說:“那你快點,我生日還有四分鐘就要過去了。”

莊在找了兩隻乾淨的高腳杯,挑了一瓶不用醒的白葡萄酒,很快回來。

在雲嘉生日的最後一分鐘,兩杯相碰,清脆一聲,電子鐘上的顯示時間也一瞬歸零,更迭進新的一天。

再倒酒時,莊在減少了給雲嘉的分量,提醒她:“你喝慢一點。”

“放心,我還不至於兩杯酒下肚就不省人事,讓你照顧醉鬼。”

晃一晃手中的杯子,雲嘉看著杯壁上細密的小氣泡瞬時滋生又速速破滅,或許有一點酒精的芬芳作用,她想到第一次去看火山,當地的導遊為他們介紹,說火山噴發的神奇之處——兼具孕育與毀滅,在都一瞬間。

莊在解釋:“我不是擔心這個。”

雲嘉剛剛選了幾張照片湊了四宮格發朋友圈,這時已經收獲親友點讚,她點開,看到“失蹤人口”堂堂人的評論。

[生日快樂!這是誰學去了我男友視角的拍照大法?]

雲嘉關了手機,放在一旁。

低下頭,吃了兩口自己的生日蛋糕,甜膩滋味充斥口腔,又得喝口酒來壓,白葡萄酒配奶油蛋糕,多奇怪的組合,居然也覺得清爽。

她剛剛吃蛋糕一連幾口,有點急。

莊在看見了,放下酒杯:“你晚飯是不是還沒吃?你現在有吃晚飯的習慣嗎?現在餓嗎?”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一下問出這麼多問題,雲嘉怔了怔,很慢地點了一下頭:“……有點餓,想吃燒烤。”

於是莊在叫人送來夜宵。

他住的套房在一樓,推開臥室的通頂玻璃門,茂盛的綠植掃過裙邊,外麵就是鋪著碎石汀步的雅靜小院,石桌藤椅,天幕收起,可以看見深秋星子稀疏、朗月高懸的夜空,夜間有寒氣,摸一摸植物葉片,都沾著一層涼涼的夜露。

但這情調,叫人甘願披上薄毯窩進寬大的椅子裡受凍,食餐賞景。

這張灰色的毯子是莊在拿來給她的,有一股清冷乾淨的木質淡香,她將毯子裹實,這氣味便更加清晰。

而莊在看她裹緊毯子,問她:“還冷嗎?要不要叫人拿取暖器來?”

雲嘉搖搖頭,笑著說不用了。

她覺得太誇張,即使是夜裡,但現在還不到十一月。

莊在便沒再起身,兩人繼續吃起夜宵。

這不是一個恰當的時間,但人,又很像器皿,某些情緒一旦積累到一定分量,就會毫無預警地溢出來。

暖飽後的思緒如一種回溯。

雲嘉從此刻彼此的碰杯對飲,往前想到昨天下午,在大廳茶案旁,跟他你來我往地聊天說話,指點他泡茶……成年男女間,哪有那麼多無由來的合拍。

成人世界講究體體麵麵,卻也不缺客客氣氣就能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策略。

真心表達喜歡的能力,可能會隨著年齡增長,似上鏽的枷鎖越來越不靈活,可繞著彎子體現不喜歡的方法,卻是人生這場馬拉鬆上免費贈送的禮包,一鍵獲取且層出不窮。

雲嘉原本以為自己不是很喜歡男女之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可看著對麵幫忙烤肉夾菜的男人,此刻居然也並沒有感覺到厭煩,彼此還能輕鬆聊著天。

“我那次去灼緣觀,聽電視台的編導說,灼緣觀在曲州當地很有盛名,好像十幾年前有個很有名的道長。”

莊在說:“以前曲州本地人大概都知道吧,現在沒什麼人提了。”

“聽說他會相麵,周邊很多人家生了小孩都會抱去給這個道長取名字,真的嗎?”雲嘉停了一下,眼裡有點好奇,“你也是嗎?”

“你說我的名字嗎?”

“嗯。”

“不是。”

如果是其他人的提問,這個問題到此就有問有答地結束了,因對麵是雲嘉,他既擔心自己講話很無聊,又會下意識多說一些。

好像以量取勝,就不那麼無聊了。

“不是每個小孩都會抱去給道長取名。”

雲嘉沒宗教信仰,又在國外待了很多年,對國內的佛和道都不太清楚:“這個是有什麼講究嗎?”

“沒什麼講究。”莊在想了想說,“大概需要一些錢和很多愛吧,隻有那種把孩子看得非常重要的家庭,才會那樣做。”

好似這世上人力錢財能爭取來的順遂坦途都要儘數求來,盼著孩子富貴無難。

而他的名字並不是。

“我的名字是我媽起的。沒有什麼特彆寓意,小學寫過兩次那種介紹自己名字由來的題目,我都空著。”

雲嘉咬住唇,連忙找補說:“嗯……很好啊,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那個道長聽說後來犯法坐牢,他起的名字,沒準兒容易不吉利。”

莊在不由一笑。

她還是跟十幾歲一樣,很會安慰人,非常擅長帶給彆人愉悅。

“真的,我沒開玩笑。”雲嘉怕他不信,晃晃酒杯說。

莊在應和點頭,說“嗯”。

雲嘉身體前傾,放下杯子,用手指沾一點淨手的水,在石桌空處寫了一個字——迦。

“我本來要叫這個‘迦’的,是我爸爸起的,他這個人——怎麼說呢,除了在個人感情裡,都極度追求折中,寓意太好容易滿招損,他覺得女孩子起名要中性,也鼓勵女孩子有點男孩子氣,但我現在這個‘嘉’是我爺爺起的,我爺爺非常獨斷,那時候難得我爺爺願意為我操心起名字,我媽媽覺得這是我爺爺的示好,感恩戴德,就用了現在這個名字,但是我爸爸不喜歡。”

莊在看著石桌上漸漸淡去的水跡,那個字,因為跟雲嘉有了牽連,好似忽然就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說:“你現在這個名字也很好。”

“我挺喜歡的,但是我爸爸有點迷信,覺得上下結構或者左右結構的字,不穩定,容易在親緣上有分離劫。”

“不會的。”莊在說。

雲嘉一愣,轉瞬便想到他的名字,兩個字都不是上下結構或者左右結構,筆畫簡單,字型穩定,但在親緣上,與父與母,卻都沒有好結果。

手肘搭在桌邊,雲嘉挽了挽頭發,再次感覺自己把話聊進了死胡同。

好半天說不出話,她的視線已經在一旁的花花草草上遊蕩一圈,收回來,目光一抬。

對麵的莊在淡淡看著她。

這人大概真的生了一雙好眼睛,明明寡言少語,脾性枯燥,好像除了醉心工作也沒有彆的什麼愛好,用白紙來形容不恰當,大概是一整頁密密麻麻的專業文字,也不為了美觀排版,充實而單調。

但他看人的眼睛很溫和,倦意淡淡,仍有包容的光。

讓雲嘉想起曾經在旱季的非洲看到的離群的草原動物,從寸草不生之地,風塵仆仆,形單影隻而來,會很想知道它到達這裡之前,漫長的遷徙故事。

她提起嘴角,衝他露了一個笑。

莊在拿起酒瓶問她還要不要再來一點,雲嘉將杯子伸過去,說再來一點。

她最初的名字已經從桌角淡褪。

倒好酒,莊在將酒瓶放回原位,剛剛拿起酒瓶前,他準備說的話並不是問她還要酒嗎?在十分鐘之前,他就開始思考,要不要提醒她很晚了,她明天還有工作,應該早點回去休息。

應該是應該。

他猶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選擇像忘記時間一樣,想多和她待一會兒。

雲嘉喝完最後一口酒,說時間不早了。

莊在醞釀多時的話,終於可以開口,出聲的一瞬,他察覺自己並不是那麼想說這句話。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莊在起身送她,雲嘉以為他是禮節性將自己送出門口,沒想到他拔了房卡,出來關上了門。

雲嘉表情有些驚訝。

莊在淡聲解釋:“很晚了,送你回去。”

雲嘉低低一應,往前走,心裡卻想這裡不是什麼山戶野扉,這是酒店,雖然兩人不住同一棟,但也需要送她回房間嗎?

她隻想,沒問。

一路走著,路過酒店重金打造的景觀長廊,鋪滿大塊玻璃,通透若無物,身處之地仿佛與更深露重的夜相接。

星子寂黯,明月懸在一側,乾淨皎潔。

這邊空氣好,如此的清晰澄明的月亮,在城市裡幾乎見不到。雲嘉慢下腳步,仰望夜空,下意識回頭喊他:“你看,這裡的月亮好好看啊。”

莊在一直靜靜看著她,被她望住,慢了兩秒,才抬頭看旁邊的月亮,淡聲說:“好看。”

他身後的長廊,幽深得仿佛有風湧來。

雲嘉感受不到冷,隻看見,來的路上,某一扇推窗沒有合嚴,涼意穿透風簾,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瑟瑟舞動起來。

她有點想去關窗,但剛剛路過時,沒有停下來,好像就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機了。

她壓下念頭,繼續往前走。

到門口,雲嘉跟他說晚安。

莊在也回一句晚安。

回去的路上,莊在再次走過那條景觀長廊。

有風吹進來,將推窗合上後,他在窗邊獨自站了一會兒。

月亮之後的群山,遠遠的,像衝淡無數次的墨痕,隻勾著淺淺的輪廓,幾乎隱匿於夜晚。

他想起剛剛在這裡提醒他看月的人。

明明隨著年歲漸長,越來越覺得愛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可每當想起某個人,仍覺生命裡有一座翻不過去的山。

那山,就落在年少的裂痕處,嵌人生以完整,補關於愛情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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