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Loading(2 / 2)

空白頁 咬枝綠 16648 字 11個月前

眨眨眼,纖長柔軟的睫毛很慢地扇了一下,想了想說:“從……一個高的地方,有台階,我看不見,一下踩滑了摔下來,特彆痛,然後就……想不起來了。”

司杭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腦袋:“想不起來就不想了,頭還痛嗎?”

雲嘉“嗯”了一聲,對司杭說:“我不舒服。”

“你摔到腦袋,還流了很多血,你知不知道?當然會不舒服了,乖乖修養,很快會好的。”司杭替雲嘉掖了掖被子,問她,“要不要喝一點水?”

“嗯。”

雲嘉虛弱地躺著,打量著病房內的陳設,眼裡是化不開的懵懂,好像此時,無論去分辨什麼、思考什麼,對她來說都很費勁。

忽的,她想起某個很重要的時刻。

在枕頭上,轉過一點頭,問道:“有人一直在喊我。”

司杭拿著水杯,看著空蕩的病房,擔心道:“醫生隻說你醒來可能會有點耳鳴,怎麼還幻聽啊?沒有人在喊你,這裡就我們兩個人,阿姨出去接電話了,舅舅給你辦轉院手續了。”

“有,不是現在,是昏迷的時候,”雲嘉表情很執拗,“有一個人抱著我,一直在喊我,讓我不要睡,好像是你的聲音,是你嗎司杭?還是我真的幻聽了,可是那個聲音很真實,我都記得他好像在跑,呼吸聲很重,心跳得快要蹦出來了。”

司杭放下杯子問:“你是說昏迷的時候?”

“嗯。”雲嘉點點頭。

司杭沒來得及說話,病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推開了,進來的黎嫣,截去話頭,怨怪又心疼地看著雲嘉說:“還好沒有把腦袋摔壞,還記得司杭一直擔心你,從昨晚找到你送來醫院,司杭到現在眼睛都沒合一下,以後可不能這麼胡來了,很讓人擔心知不知道?”

雲嘉的手已經被司杭握在掌心,她用手指勾了勾司杭的手指,有點自責:“是你找到我的呀,對不起,讓你擔心。”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司杭見雲嘉想要起來,俯身幫她調高床位,叫她不要動,他溫柔地捋去雲嘉臉頰旁的碎發,說,“我當然會找到你,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清港的房子裡玩捉迷藏,隻有我能找到你。”

雲嘉本來想問一些昨晚的細節,聽司杭說起他們幼時玩捉迷藏的事,便笑著拆穿道:“那是因為,我把我會躲的地方都告訴你了,所以你才能找到!”

病床上的人露出些生動活力來,床邊的人卻微蹙眉宇,表現出委屈,低聲應著話:“是啊,以前你到哪裡你都會告訴我,現在就不會了,你完全不在意,我找不到你的時候會有多著急,你知道你這次出事,我都快嚇死了嗎?”

雲嘉弱聲辯解:“……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不是怪你。”司杭強調,甚至笑容更溫柔了幾分,“我永遠不會怪你的,嘉嘉,我是怪那些人。”

“抓到了嗎?他們——”雲嘉聲音頓住,因為發現如果要講和這些人的淵源,勢必要提起莊在。

我的手機呢?”她朝四周望。

“那些人抓到了,有舅舅處理,你不用擔心。”司杭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來,“你的手機從警局拿回來了,阿姨說那個手機被那些人碰過不吉利,不要用了,你先用我的,我現在就叫人給你買新的送來,好不好?”

雲嘉小聲道:“媽媽好迷信啊……”

“因為愛你,擔心你啊。”司杭看了一眼門口跟黎輝正在講事的黎嫣,收回目光道,“阿姨現在還不知道你為什麼來曲州,你是不是想來看莊在的家人?”

雲嘉有點驚訝。

司杭看出她的表情,叫她放心:“我沒有告訴阿姨,阿姨不會細問計較的,事已至此,她隻希望你能儘快康複,你才是最重要的,沒有比你的安全更重要的事了。”

說著,雲嘉的手,被司杭合掌捂在手心裡,他眼眸專注,溫聲請求著:“嘉嘉,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

“我知道你可憐他們,但不要為了他們再出事了。”

雲嘉悶悶應下:“我知道了。”

她掙了掙手指,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好像不習慣和司杭這樣鄭重的攥手對視。

而司杭因她的抽離,顯得有些意外和失落,她便又不忍見地將抽出來的手,慢慢放回去,拉著他,像小時候做遊戲那樣晃一晃,衝著他淡淡地笑:“你昨晚一路抱著我跑,是不是很累,你要不要去休息?”

“我不累。”司杭搖搖頭,也對她笑,“隻要你沒事就好了。”

雲嘉思緒不穩,猛然一瞬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她有記憶的部分,零星畫麵閃過,令她不由打起寒顫。

“那個地方好黑,我怎麼跑也跑不出來。”

兩手相連,她感受到司杭掌心的溫暖。

他憂心地看著雲嘉,不讓她往回憶裡沉溺:“害怕就不想了,把那些不好的事都忘了吧。”

雲嘉縮在被子裡,點點頭。

之後兩人聊了一點輕鬆的話題。

當天雲嘉就轉院回了清港。

恢複的日子裡,司杭一直陪在她身邊。

司杭大學就去了法國,高中畢業後,兩人見麵的機會也不如從前,他請了兩周的假期,陪調整心情的雲嘉逛清港的老店,故地重遊,許多他們兒時的記憶和歡樂,如金幣碎片,到一處便能拾起一些。

他分享自己在國外留學的諸多見聞和個人體感,說那裡或許更適合雲嘉。

因黎嫣的期許,雲嘉才回了清港讀書。

但是她從小到大都不是很喜歡清港的文化氛圍,她來這邊讀了快一年的大學,也沒有交到什麼很好的朋友,好像在清港,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對待她不缺熱情,可社交聊天雲嘉總能察覺對方刻意的投契。

司杭提議她可以提前申請出國。

她當時說會考慮。

後來雲鬆霖也說,司杭總不能一直請假回來陪你,如果清港待得不開心,就換個環境吧。

“爸爸

不乾涉你的選擇,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的選擇可以帶給你快樂。”

五月份,這件事便已經定下來。

雲嘉向學校提交了留學的申請材料。

六月份,國內的高校都進入考試周。

莊在準備輔修管理,課業壓力比其他人更重,而同宿的盧家湛已經走出失戀陰影,積極投身各類校園活動,並時不時來問莊在要不要參加。

幾乎每一次,莊在都說不用了。

直到某天,參加完辯論賽的盧家湛發來信息。

盧家湛:[跟清港大學的聯誼,要不要來,說真的,他們學校的女生一看就跟我們學校的女生不一樣。]

盧家湛:[比我們學校的女生也會懟人,所以這次本校辯論隊輸的好慘,隻能拿出‘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來’挽尊。]

莊在:[跟清港大學聯誼?]

盧家湛:[上周不就跟你說了有辯論賽。]

莊在想了想,是說過辯論賽,但沒有說是跟清港大學,不然光是“清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兩個字,他不會隨便拋諸腦後。

莊在難得應下,根據盧家湛發來的地址,到了近郊的一家日式酒館,因為人數不少,所以要了一個很大的包廂,進去時,裡頭正在聊隆大和清港大學的某個項目合作,今年可以申請清港大學的交換生,不過有專業限製。

莊在簡單打過招呼,很認真聽完那位清港學子的講述。

他所在的金融學在其內。

聊到兩岸高校的學習氛圍截然不同,那位清港學子說,如果乍一下過去,可能要適應。

那邊學生卷的東西跟內地不太一樣,大家很看重出身和背景,每個人好像都目標明確,很趕時間的樣子,完全不想浪費時間向下社交。

時間在酒精和閒談中消磨到很晚,莊在已經感到無聊,但遲遲沒有散場跡象,便坐在角落,刷起朋友圈。

上大學後,微信才慢慢變成社交聊天的主要軟件,添加的人也並不多,朋友圈裡,有看頭並熱衷於分享生活的,除了盧家湛,就隻有和文卓源分分合合的徐舒怡。

這次,莊在刷到的不是兩人新的感情糾紛。

徐舒怡發了一張定位在機場的朋友圈,兩張配圖,一張和雲嘉的貼臉自拍,後麵拿著登機牌的司杭也露了一部分臉,另一張是剛起飛的午夜航班。

文案是:[一路平安,等放假我就去巴黎找你們玩!]

推杯換盞的喧鬨裡,莊在轉過頭,看向日式圓窗外,因身處庭院廂房,外頭有銀杏和假山,連一角天空也看不到。

是看不到的。

他在心裡這樣想,因為徐舒怡那條朋友圈已經是一個小時前。

他點開某個已經漸漸淘汰的社交軟件,雲嘉的頭像顯示未在線。

上一次他們聊天還在四月。

她很生氣地來質問他,是不是給了錯誤的地址。

地址沒有錯。

可後麵發生的一切都錯了,錯到他沒有能力去

轉圜。

他無數次點開這個聊天框,無數次打出“你身體恢複好了嗎”,然後因沒有問候她的資格和理由,長按刪除鍵,刪除文字,退出軟件。

從酒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堆人候在路邊等車,他們讓女生先走,等到後來,已經超過了隆大的宵禁時間,幾人商量著今晚的落腳處。

馬路上深夜載客的車子,一輛輛飛馳而去,並不為他們停留,旁邊有人故意說著露宿街頭無家可歸的玩笑話。

莊在站在路燈下,他喝了一些酒,但完全沒有過量,也正是因為太清醒了,所以痛苦也格外清晰分明。

他仰頭看著月亮,很幼稚地不想眨眼,好像這樣就能看得長久一點。

故此,眼睛很快就酸得厲害,不得不移開視線。

他按著手指關節,以痛製痛一樣去感受骨骼間的響。

很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痛苦的分離感,好像心上破開一道深深的裂,寒風酸雨不打照顧地灌進來,天長日久地吹刮著,仿佛這道隱晦的裂,永遠都不會再愈合。

就像莊繼生去世那天。

好像也是六月,也是這樣毫無預兆,忽然就接到一通電話,那邊說你爸爸在工地出了意外,搶救無效,人已經走了。

事發突然,馮秀琴忙著治喪,還要照顧年幼的莊蔓,是莊在和大伯去醫院將莊繼生接回來的。

天黑後開始下雨,入夏的暴雨像從破天的黑口子裡直接倒下來的,大股水流在地上亂竄,塵土味被掀翻了,水汽撲麵而來。

深夜,送走來吊唁的親友,十五歲的莊在,站在掛著白布的門口,一動不動。

馮秀琴將打濕的塑料花圈著急地收回去,抖掉雨珠,東西出殯還要用。

她鑽進屋裡,扭頭看莊在,問他在看什麼。

十五六歲的少年抽條早,身形像楔進門框一樣,沒動,沒回頭,透著涼氣的聲音說,看雨。

馮秀琴說,雨有什麼好看的。

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卻還是站在那兒,靜靜看著這場突發的暴風雨,他的父親就躺在他身後,卻再也不能跟他說話。

他想喊莊繼生起來看看,就像小時候看見兩隻螞蚱打架那樣喊他一塊去看。

爸爸,你看——

原來人間落雨,也似萬箭齊發。

可他知道,莊繼生再也不會跟他說話了。

一直以為人世間的痛苦是有限的,隻要痛過,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此刻,入夏的夜風滌去燥氣,不冷不熱的溫度,吹在身上很舒服,一群同齡朋友喝酒晚歸,等車時,笑談如今,暢構未來,七分酒熱,添作十分的意氣風發。

莊在站在人群邊沿,抬頭望著天。

天幕偌大,偏偏那點鹽霜一樣的月光,要淌進人的傷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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