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爽利說完,又給他們送來一份新的炸糖餃。
另外獲贈一份食物,意外之喜總是讓人高興的,雲嘉看向對麵的大功臣問:“你這麼懂啊?”
“懂一點。”
“你會做飯?”
“會一點。”
這人說話太含蓄,但他說“一點”,大概隻會更好不會差,雲嘉笑了一聲,雖然從來沒見過他下廚房的樣子,但是莊在會做飯,好像也不是什麼很意外的事。
高中時,莊在就給她一種技能點很多的感覺。
“你平時自己做飯?”
“偶爾。”
“什麼時候學的啊?”雲嘉好奇,“你工作不是很忙嗎?”
“小時候我爸做飯,順便教我。”
雲嘉聽此反應並不大,而之前跟其他人提及,對方都會驚訝一下,上一輩的夫妻關係裡,父親做飯並不是主流。
但莊在也理解,是因觀念不同。
在雲嘉的觀念裡,做飯是廚子和保姆的事,父親和母親都是跟做飯這件事不相關的。
她感興趣的是:“為什麼那麼小就要學做飯?烹飪是你的興趣愛好嗎?”
莊在覺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可愛過頭,忍笑回答道:“不是。”
雲嘉有點疑惑和懊惱:“你笑什麼啊?我有說什麼很可笑的話嗎?”
“沒有。”莊在搖搖頭,解釋道,“不是什麼愛好,因為我媽不會做飯,我爸做工有時候飯點回不來,可能覺得教會了我,就有人給我媽做飯了。”
父母離婚時,莊在讀四年級,幼時的記憶裡,他媽從來沒有進過廚房,洗衣拖地這種家務也沒有碰過一件。
莊繼生在就莊繼生做,莊繼生出去了,就等他回來做,哪怕飯點回不來做飯,江蘭也不會去廚房擰開煤氣灶隨便做點什麼對付一餐,心情好就略略打扮一番,心情不好,素顏朝天也是美人胚子,提上紅皮夾,喊上莊在,母子去鎮口的小飯店,她點兩個菜,然後讓莊在點一個菜,吃剩的就打包回去給莊繼生。
晴天還好,雨雪天氣江蘭不愛出門,吃完飯回來多少積了怨氣,便對小餐館也很不滿,莊繼生扒拉剩飯的時候,她要發脾氣,說餐館什麼菜做得還不如莊繼生做的,叫他以後準時回來,出門吃飯再走回來,累死了。
莊繼生還當自己被誇了,忙點頭應著哄著,很滿足的樣子。
現在說來不稀奇,當時在埠塘鎮那個小地方還是相當驚世駭俗的,加上江蘭實在漂亮,更是十裡八鄉傳遍了。
可惜,莊繼生還沒來得及完全教會他的兒子下廚,江蘭就離開了。
她不需要她的兒子給她做飯,她想要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就是他們父子倆都進廚房替她忙活滿漢全席,也遠遠不夠,那不是她想要的。
“聽起來,你爸爸很愛你媽媽的樣子。”
“愛也沒什麼用。”
人家想要蘋果的時候,但你隻有
橘子,沒用的,種滿一座山的橘子樹也沒用。
“對我媽沒什麼用,對我繼母有用,因為我爸發現他無法像對待我媽那樣對我繼母,所以一直對我繼母有些愧疚,我繼母人很好,很體諒人,用彆人的話來說,她是一個踏實顧家會過日子的女人,對我也很好,替我爸爸分擔了許多。”
莊在至今猶記一個畫麵,在他重病奶奶的一力撮合下,莊繼生再婚。不久後院的牆要修,莊繼生扛了一袋水泥回來,馮秀琴見他進門,很自然就上去搭了把手,兩人將水泥運到後院,馮秀琴遞了涼好的水給他,在他喝水的時候,還很體貼地替他拍了拍胳膊上沾的灰。
之後馮秀琴去做飯,莊繼生握著喝空的水杯,久久站在院子裡。
他沒有說話,但站在不遠處的莊在就是知道,他在想江蘭。
他在想,這樣的事,江蘭如果還在,她絕對不會這樣做,這樣好的事啊,妻子心疼丈夫體貼丈夫,她絕不會做。
她會如何呢,大概會在他累到氣喘如牛的時候,端著自己衝來喝的玫瑰蜂蜜水,裙角翩翩地路過後院,嫌棄地嗔他一眼,說看你這一身灰,待會兒洗乾淨了再進來,但莊繼生聽了就高興,被她看一眼莊繼生就高興。
莊繼生獨自乾完所有活,等進屋,她喝過的杯子一定隨手放在桌上,他往杯子裡頭衝進涼白開,涮一涮,涼水裡能嘗到殘餘的極淡的蜂蜜甜味,然後他洗乾淨杯子,放在一邊,等她下次再用,他也是高興的。比傻站後院裡高興千百倍。
那幽微不可言的高興,足夠這個男人在醉酒後,工友打趣莊在以後要娶個什麼老婆的時候,如何孝順,如何能乾,他要大著舌頭,低聲又鄭重地在他的兒子耳邊說,娶你喜歡的,隻要你喜歡,怎樣都好。
而如今,那種幽微不可言的高興,他的兒子也已經體會到了。
如果不去喜歡你,我的人生不會如此負重,可即便如此,我也不願意去過任何一種沒有你的輕鬆日子。
聽著他父母的事,雲嘉問他:“你像你爸爸還是像你媽媽?”
“你說長相嗎?”
雲嘉點頭,“嗯”了一聲。
“可能更像我媽吧,但我現在不太記得她的樣子了。”
雲嘉問:“那性格呢?”
莊在低下視線,想了一會兒:“好像,誰也不像。”他一直懼怕成為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出了小店,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稍站了一會兒,雲嘉轉過頭對莊在說:“你剛剛說了你爸媽的故事,待會兒,我也要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待會去哪兒?”
“去天水街,但要繞路,從海倫教堂那邊走,那邊有清港最大的一個福利院。”
莊在問:“要去福利院?”
雲嘉搖搖頭:“現在不用去了,路過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