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讓我照顧好你。”
“那你要好好照顧我哦。”兩隻纖細手臂各搭在他一側肩上,上一秒笑靨如花,眼角都是飛揚神采,下一秒嘴角猶似受重力牽引,耷拉下來,愁雲來襲,雲嘉禁不住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歎息。
“明天一覺醒來不知道要麵對多少事,我今天還沒把學生的作業改完,想想頭有點痛。”
“那怎麼還衝動,其實你今天……”
他想說,不公開也可以的,這頓飯依然有它原本該有的效果,本來受益的,應該是他和黎輝,但現在恐怕黎輝也沒有心思高興了,今晚能不能睡著還要兩說。
隻有他,是高興的。
高興到有些受寵若驚,甚至高興到有些無所適從。
“也不算衝動,因為應付這些事和讓你高興比起來,你更重要,就像我當然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我想要的東西都是免費送給我的,可是它們都有價格的,我接受,如果我能付得起錢,我也會很樂意買。”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聲勢浩大,隻是為了讓他開心,以至於這一天來臨,他會陷入一種掂量不出結果的困惑,想將這種屬於他自己的情緒放到天平一端,看看它是否真的配得上她如此用心的對待。
忽然,莊在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人。
今晚高興的還真不止他一個,那位雲嘉說沒聽雲鬆霖沒跟她提過的鄭總,職位不比另兩人高,帶來的兒子倒是很機靈,讀大四,正在實習,很會在飯桌上聊天,雲嘉也很賞臉回應。
臨走時,他拿出手機請求,喜滋滋加了雲嘉的微信。
雲嘉對這位鄭公子也有印象:“一口一個姐姐,笑起來憨憨的,挺靦腆的。”
莊在言簡意賅:“裝的。”
“哈?是嗎?”雲嘉虛捂住嘴,將吃驚的表情做得誇張又可愛,“果然還是你們男人更懂男人,女生看不出來唉,反正挺可愛的。”
“笑起來可愛?”莊在較真問。
雲嘉想一想,很隨意地答:“不笑的時候也挺可愛的呀,他是娃娃臉,很顯小,都不像大四的。”
熱水被送來了。
服務生周到,說加了一點椴花蜜。
莊在接過來,掌心裡是玻璃杯透進的剛好不燙手的溫度,說的話卻越發顯冷沉。
“你喜歡小的?”
“我喜歡什麼,你不照鏡子的嗎?”雲嘉好笑道,“喝的明明是酒,為什麼一股醋味啊?你在擔心什麼啊男朋友,現在重婚犯法,同時交兩個男朋友也會被道德譴責唉,反正我是不敢的,你放心啦。”說完便燦爛地笑起來,眉彎眼也彎,醉酒的臉粉嫩似花苞,一說話,和花要開放一樣動人。
而站在她麵前的莊在,
完全被吸引住視線,也彎起嘴角,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笑容,將手裡杯子遞給雲嘉。
莊在聲音淡,沒表情說話的時候,聲線沒情緒,說什麼都像在講真話,他說:“沒事,你要是怕道德譴責,我幫你瞞著,我們偷偷來就好了。”
一時哭笑不得,雲嘉差點喝嗆了水。
莊在從她手上及時接過晃動的水杯,她感受到一隻大手很體貼地在她背後幫她順氣,雲嘉小聲怨他:“誰要跟你偷偷來啊。”
莊在走近半步,做她的依靠,那隻在她背後的手,順平了氣,沒有離開,又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聲音如頭頂被風吹晃的輕薄燈籠,有些分量很少的,像是從紮緊的袋子裡意外流露的眷戀,他說:“其實這樣就很好了。”
話語間的主人公好似換了,玩笑話也變成了真心話,但是雲嘉不太明白他說的“這樣”是指什麼。
這時,莊在的手機響了。
是黎輝的司機打來的,說人已經到了門口。
雲嘉不解:“你現在用的是舅舅的司機嗎?”
“不是。”莊在將手機塞進大衣外兜裡,明知深意,依舊隻簡單向雲嘉解釋道,“可能是怕我們都喝了酒不好回去,舅舅讓他來開車方便一些。”
雲嘉“哦”了一聲,被莊在從石台上抱下來。
“你想回哪兒?”
“明天醒來也許就有好多事要麵對,你今晚陪著我,也讓我開心一點好不好?”
雲嘉仰頭望著莊在。
有時候,她會在一些浮光掠影的瞬間,深感奇怪,明明沒有談什麼驚世駭俗的戀愛,男朋友也並沒有十八般武藝用儘地向她示愛,他像不活潑的金屬,很難在生活裡產生明顯的反應,好像始終有一層致密的氧化膜,將他和悲喜隔開。
可她喜歡這塊金屬,甚至比她自己想象中還要喜歡。
她從來都沒這樣強烈的喜歡過一個人。
心動如此怦然,像撞到山。
她說想要開心,莊在自然答應,抱著她說,她想怎樣就怎樣。
每當他溫存柔軟,她又會感歎。
世界上應該不存在這樣的金屬。
上車前,雲嘉決定今晚去莊在的住處,腦子裡或許還有些旖旎念頭,心想就算不做什麼事,兩人一塊回去,進門一起換拖鞋,商量洗漱的順序,莊在去幫忙準備她能穿的衣服,應該也蠻有趣味的。
但是車子到半程,雲嘉酒勁全上來了,腦子時不時陷入迷幻嗜睡又痛苦暈眩的境地,喉嚨口泛酸,胃裡又一陣陣湧上想吐的感覺,很難再思考彆的。
她猛壓了一下心口,迫不及待按下車窗,頭往外去探讓人清醒舒服的冷風。
莊在見狀,趕緊讓司機停下來。
旁邊正是一條街道,不遠處就是一家便利店。
莊在先是撫了撫雲嘉的背,問她的情況,等確定她緩過來,並不會想吐了,莊在才下了車,朝便利店走去,很快買了幾種水,提著袋子從便利店出來。
雲嘉趴在車窗上,側臉枕著手臂。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困了還是醉了,總之腦子像一台關了電門的龐大機械,所有的思考運動慢慢變緩、漸漸停滯。看著莊在走過來的那段路,她幻視有兩個莊在,一眨眼,莊在便換一種麵貌。
其中一個莊在,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長款大衣,頭發略短一些,氣質成熟,另一個莊在,穿著單薄的灰色衛衣,神情憂鬱一些,是少年的模樣。
他們變幻著,都有一種心無旁騖的專注,都一樣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朝自己一步步走來。
莊在走到車門邊,發現雲嘉一直盯著自己,眼睛很慢地眨著,瞳麵裡有種煙絮般的柔和霧氣,他彎下身,問她想喝哪一個,他還拿了保溫櫃裡的熱牛奶,怕離開保溫環境很快會涼了,特意單拿出來,放在大衣兜裡。
他拿出來問她:“要不要喝這個?這個是熱的。”他像對待小朋友那樣,抓著她的手想往上貼,讓她感受。
雲嘉沒有握溫熱的牛奶,反而握住他的手,她眼眸純淨,望著他,喊他的名字:“莊在——”
“嗯,怎麼了?不想喝這個嗎?”
莊在深知喝醉酒的人反應會變遲鈍,他放低身形,很有耐心地應。
“你不要再習慣冷了,我感覺,你要哭了。”
她認真得可愛,雪白的手腕伸出車窗,手指擦在他眼下的皮膚上,一下又一下,稚氣又執拗的樣子。
莊在忍不住要笑,說自己沒有哭。
他想去抓她的手,讓她選飲料,卻更先一步聽到雲嘉噥噥地說:“過年要回家,不要一個人。”
隨著她的話,仿佛被抽調至過去的某個場景裡。
莊在碰到她的手,也如頃刻老舊生鏽的金屬零件一樣,僵住好幾秒,才慢慢收攏,將她的手攥進掌心裡。
莊在起身繞過車尾,從另一邊上車時,察覺自己的喉嚨堵了一下。鼻子也被冷風吹得泛起一點酸。
車子繼續朝前行駛。
雲嘉喝了幾口熱牛奶,便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身上,閉起了眼睛。
而昏暗中,莊在眼波清明,妥帖地一手環住雲嘉的肩,另一手輕柔地托在雲嘉臉旁,減少行車中可能出現的晃動,讓她更加舒服一些。
車廂密閉,暖氣充足。
不循環的空氣讓呼吸發悶,雲嘉迷迷糊糊往他大衣裡鑽,好似透過他的襯衣,吸進去的空氣便有了一層過濾,讓她不那麼難受,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小睡了一會兒,下車時腦子沒那麼犯暈,隻是身體的疲倦仿佛隨著夜色加深。
回到莊在家,雲嘉換上拖鞋,第一時間衝進了衛生間,她身後的莊在很擔心地喊她,怕她還不清醒,走路不穩,讓她慢點。
過了一會兒,閉合的磨砂玻璃裡頭有熱水氤氳出的霧氣,外頭晃過男人高大的身影,隻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
“隻有我的睡衣,你湊合穿,給你放門口了,我就在旁邊,有事喊我。”
有限的精力也容不得雲嘉細細倒騰,她很快從浴室帶著一點潮濕的香氣走出來。
換上莊在拿給她的衣服,褲子和上衣都長了許多,她懶得打理,任由它們垂著拖著,整體朝下的趨勢,讓她顯得更加困倦了。
她唱戲一樣揮開兩隻深藍色的絲質長袖,示意要人來抱,莊在便走過去將她抱住,她偎在莊在胸口,因為自己清爽乾淨了,此刻在他身上聞到一點殘餘的宴席酒氣,那股頭暈勁跟複發一樣又在腦子裡跳起來。
雲嘉推推他說:“你也去洗澡。”
男人洗澡比雲嘉預料得還要快。
浴室的門一有推開的響動,還沒看到人現身,她便軟綿綿地拖調子喊起來:“莊在——”
莊在有點納悶,她居然還醒著。
剛剛回來的路上,她看起來太累了,濕熱的呼吸隻隔一層襯衣,頻率較快地一下下拂在胸前,莊在借由外頭映進的燈光,垂眼看著她,她模樣恬靜,像一個有隻真命天子才能吻醒的睡美人。
在他懷裡,她是不會醒來的。
這是他曾經給莊蔓買的盜版光碟裡的童話,在這樣的故事裡,他適合扮演的角色,最好也頂多是雲雲慕名者的其中之一,等公主在王子的真愛之吻裡緩緩醒來,國王會獻出整個城邦為這對眷侶慶賀,王子與公主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接受民眾的祝福,幸福相擁,而他則是鏡頭一掃而過,人群中沉默著拍手鼓掌的某個人。
他的情緒起伏一直比較平緩,隨便腦補一個故事,忽然就受不來的情況,更是前所未有。
或許真如流言所說,他就是一個徒有君子皮囊,實際野望噬心,陰暗至極的人。
他自暴自棄地這樣想,這樣才能寬恕自己的一些行為——他一點也不想拍手鼓掌。
公主全然依賴地靠著他睡著,他換了一隻手摟她的肩,失去支撐,睡夢中,她自然地朝後仰去,天鵝一樣的脖頸曲線展露在他視線裡,他用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是她的支撐,亦是他的掌控。
他低下頭去吻她,試圖更換角色,去扮演那個王子。
因為他是假的,公主自然不會醒。
但他有一瞬的陰暗心思,如苔蘚一樣在背光處滋生,沒控製住,便咬了她的下唇。
雙唇相貼的距離,她的呼吸全灑在莊在的臉上,不知道最後是呼吸不暢,還是嘴唇被咬得痛,總之雲嘉醒了,哼哼唧唧地下意識用手掙脫,她的力量很小,莊在完全能忽略不計,頭顱低下,將這個吻加深,但很快就鬆開了。
界限分明,好像那是他允許的自己可以去放縱的短暫時間。
雲嘉嘴唇濕漉漉的,因被咬過,下唇有些微微紅腫,她腦子反應很慢,但痛能感知,仍不可思議。
“你咬人,你是小狗嗎?”
莊在問她:“你喜歡小狗嗎?”
她眨了眨眼,像思考一個無比複雜的問題一樣,想了一會兒,然後很自然翻身坐到他腿上去,好像這個姿勢更舒服,一邊伸手去抱莊在的脖子
,哼哼著搖頭,柔軟的長發在他下頜與頸間蹭出酥酥麻麻的觸感,連聲音也悶悶地埋進他脖頸間,聲音漸小漸淡,如即將再度沉睡下去的電波。
“我先不喜歡小狗了……我要把喜歡留給莊在。”
這一刻,他抱著她溫熱柔軟的身體,是不是所謂的王子,有沒有真愛之吻,好像全都不重要了。
莊在以為他洗澡這會兒功夫,雲嘉應該已經睡著了,畢竟她在車上眼睛都沒法兒睜開一會兒,這時卻還清醒著喊自己,他加快腳步走出來問怎麼了。
看到坐在床頭燈邊的雲嘉,臉上依舊困倦,素麵朝天,穿著過大的睡衣,像剛出爐的泛著甜香氣的鬆軟小蛋糕。
但兩手撐著床鋪,這個倔強的坐姿,似乎是不太想睡。
“你現在睡覺還要開夜燈嗎?”
雲嘉有點委屈,又有點被人知曉委屈的難為情,慢慢地點了點頭。
莊在調了一下燈光,最低檔也過於明亮,他乾脆找來一條大毛巾,搭在燈上,又將燈拿遠一點,房間內的光線漸漸昏柔下來。
“我明天去買夜燈。”他轉身,走回床邊說,“今晚先這樣,可以嗎?豌豆公主。”
雲嘉用過長的袖子打他,一邊裝生氣一邊忍笑:“你才是豌豆公主!”
莊在抓住那隻袖子,單膝跪在床邊,灰白色的磨毛床單因此凹陷下去一塊,他低著頭,在雲嘉的視角,鼻梁高挺清俊,唇線也十分好看,他很認真折起她兩邊的袖口,直到雲嘉的手露出來,他輕輕執住她纖細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個短吻。
“我錯了,公主,原諒我吧。”
雲嘉跪行上前,仰起頭,同樣以一個短吻回敬。
但對方完全不饜足,捧住她的臉,唇齒糾纏,很快倒向床鋪裡,回彈的餘震幾乎雲嘉拋向他,昏暗帶來疊加的曖昧感急劇上升。
親吻間,雲嘉含含糊糊地問,怎麼突然要喊她公主。
莊在亦答得不清晰,說你就是。
明明初衷是提醒自己不要深陷,可這個稱謂橫在彼此之間,卻越發刺激一些卑劣的念頭。
雲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隻覺得他吻得又深又重,自己快要喘不過來氣了。
當她伸手去推拒,也會被扣著五指,壓在床單上。
前所未有的貼近,讓雲嘉覺得彼此像熱帶雨林裡的兩棵不同屬的植物,一柔一剛,根莖相抵,枝葉糾纏,他們共享同時也爭奪同一片潮濕,鼻息間粗重的呼吸和唇齒間糾纏的聲響,慢慢擰成一股突破邊界的潮熱。
本來穿的就是莊在的衣服,他脫起來自然也順手。
但他隻給了雲嘉這套睡衣,她洗完澡,自然也就隻穿了這套睡衣。
鬆緊腰本來就大了,往下拽根本不費力。
因裡頭空無一物,雲嘉驚慌勝於抗拒,她著急,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一雙眼,小鹿一樣怯怯。
莊在手覆在她緊攥的手指上,沒再動作,隻是低頭,又去吻她。
雲嘉也漸漸鬆了力,手指與他相扣。
他吻在雲嘉耳旁,雲嘉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吞咽聲音,能聽見他低沉的說話聲音。
“今晚讓你開心。”
酒意退出大腦高地,雲嘉記得自己今晚說過的話,隻是還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作樂的方式。
他的睡衣由她穿,長了許多,即使脫掉了睡褲,也並沒有暴露什麼,該遮的都能堪堪遮住。
但是他漸漸將吻向下移去,衣擺上提的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夾緊了腿,連腹部的呼吸起伏都仿佛受他的吻所牽引。
他俯下身,分開她的兩邊大腿,靠近的呼吸都成了能掀起驚濤駭浪的颶風,完全陌生的涼意,被注視的羞恥,好似將她丟進冰火兩重天。
而來自他口腔的溫度,則讓她如同被按在案板上的一尾活魚,死命拱起脊柱,也逃脫不了,仍有一把情欲之刃刺進她的身體柔軟處,用另一個人的濕與熱將她徹底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