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有多期待這件事發生,本來就已經又困又累了,甚至連剛剛在床上發生的事都不在她今晚的預料之中,雲嘉一直是奉行順其自然的人,感覺上覺得可以了比決定好了可以了更重要,後者甚至往往會在臨了時因感覺不對而終止,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勝於一切。
可是察覺到他的不熱切,卻像皮肉裡紮進一根不痛但也不太舒服的軟刺。
明明上一秒情緒已經有了低落的兆頭,但莊在一靠近,親親她,抱抱她,被他的氣息環繞,她又覺得自己是一隻闖進春天的小動物,心臟怦怦跳,歡欣是不竭的噴泉。
莊在卻拿不準她的心情變化,隻記著她剛剛蹙了眉。
“不要不開心,再幫你弄一次好不好?”
雲嘉立刻警鈴大作,不久前被他按住腿,躲不得逃不開,腳趾都繃到酸的感覺,迅速侵襲腦海。
抓住他向下的手,雲嘉覺得這種體驗今晚夠了。
他落在她小腹的手指尖,繞後,摟住她的腰,低下頭問她:“怎麼了?”
雲嘉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盯著他的褲子:“你那裡……”
莊在喉結起伏,吸氣忍耐:“沒事。”
“我能碰一下嗎?”
她隻是很好奇,在與他對視時的眼神默認下,將自己的手伸過去,隔著單薄的睡褲。
被猛然推倒在沙發上,雲嘉還沒反應過來,腦袋震蕩,她回顧,自己沒做任何挑逗行為,僅僅是初體驗很神奇,在日料店吃到會動的牛肉或者魚片,她也會因為驚訝竟然會跳動唉,而上手捏一下。
隻是很輕地捏一下。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反應這麼大。
又密又熱的吻落在脖頸間。
“口水也會嫌臟嗎?”
她的回答完全不重要了,好像就是用提問給她預警,要被弄臟了,雲嘉感覺胸口的睡衣紐扣被解開兩顆,一側礙事的衣襟被撥開,隨之而來的,是唇舌的濕燙和發狠一樣的吸咬。
她喊停的聲音全都破碎了,一段一段,像情/欲
溶進情/欲裡。
“你不能胡來,你,你沒有套,是你……是你自己忘了買。”
莊在覆在她身上,與做/愛無異的姿態,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卻不斷放大,黑沉的眼眸似極深的幽潭,望著雲嘉,裡頭壓抑著困獸一樣的無比暴躁卻深受約束的洶湧情緒。
他切身體會男人在被欲望左右時,毫無原則可言。
他居然就後悔了。
後悔兩個小時前在便利店,為什麼要平淡地挪開視線,裝作沒看到一樣“忘了”。
回憶彼時的內心活動,除了因為顧及雲嘉醉了不太舒服,更多的則是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喜歡懸著甜頭讓自己期待的人,在“有”和“沒有”這種可能性麵前,他習慣抱最壞的打算,降低期待。
也自覺在她麵前,他實在沒有什麼意誌力可言。
就像從灼緣觀回程那次,雲嘉因為過彎的慣性,撞到他身上,不過維持親近的姿勢說了幾句話,他就察覺到抬頭的趨勢,之後一路,雲嘉因暈車閉眼休息,他則放空大腦,去想那些無聊生硬的數據,甚至不敢再轉頭去看她。
那一路,初夏山景迎窗而過,他坐在車廂內,十分厭棄這樣的自己。
為什麼這麼多年,連堂堂正正地看她都做不到,一麵彆無所求,一麵心生歹念,實在齷齪。
莊在迅速起身,衝進浴室。
頃刻,水聲傳來。
雲嘉原本有心等他出來再調侃他的,趴在沙發扶手上,等了沒幾分鐘就被困意席卷。
莊在再次走到她身邊時,她隻穿著一件男人的寬大睡衣,兩臂交疊,伏睡著,纖長白皙的雙腿並而微微錯開,瘦伶的腳趾懸空露在沙發之外,昏柔光線裡,她像一副無需再添雕琢的新古典主義油畫,美而靜謐。
拿了沙發上的薄毯給她輕輕蓋上,莊在才去衣櫃裡找來新的四件套,迅速將床品換了,再輕手輕腳將人抱到床上。
他單膝曲跪,抵在床邊。
五指握拳撐著一邊臉,望著在他的床上睡著的人。
望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親近、去描摹,從英氣的彎眉,到眼角微翹的眸子。
雲嘉睫毛長卻不密。他的睫毛過密,讀書時做彙報演講好幾次被人問過是不是畫了眼線,大片陰影映入眼瞳,是化不開的沉鬱底色,而雲嘉的眼睛,則坦然直視萬物,明亮而靈動。
他心懷戀慕地吻了吻這雙閉合的眼睛。
隨後抓起換下的床單,塞進陽台的洗衣機裡,機器發出啟動的聲音,莊在折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一邊解鎖一邊合上門。
一個小時前,那時候司機應該才將他們送回家不久,應該是司機將他們回了什麼地方彙報給黎輝了,黎輝給他發來消息,內容也簡單尋常,叫他這兩天有空回家一趟。
已經沒有及時回了,那就明早再回複。
莊在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想了一會兒事。
隨即,拿起手機,給常國棟撥去一個電話。
今晚這頓飯有雲嘉的出現,沒出任何差池,進行得順利,自然散得也早。
會續第二攤一點也不奇怪。
這頓飯,常國棟暗暗忍了不少氣,總不能讓人收了麵上的假笑,就立馬打道回府,蒙被子裡哭去。
聽那邊的動靜,像是什麼會所,有服務生問候晚上好的聲音,莊在分辨了一下,隨後挺溫和地開口:“常董,娛樂呢,這麼晚給您打電話,沒打擾您吧?”
那邊很場麵地笑了一下:“怎麼會打擾,哪能說打擾,今非昔比啊莊總,現在你就是再晚打過來,我不也得笑著問問莊總您有何高見呐?”
話裡的態度已然分明。
莊在想到此刻熟睡的雲嘉,想到不久前在鳴鳳軒苦著臉發愁不知道明早醒來要麵對多少事的雲嘉。
“您這是跟我見外了。”
常國棟又笑一聲,奉承話裡夾嘲謔:“莊總一步登天,以後掛‘雲’字了,誰敢不跟你見外,那不是腆著臉把自己也當雲家人嗎?”
“您分得太清了,雲嘉的父親可是一直說雲眾是一家,也正因如此,我才有跟您共事的機會,雲總調我這樣經驗和能力有所欠缺的小輩到馥茲,是給我的曆練,也是對您的信任,本來就能雙贏的事,都因為一點小誤會才多了波折,大家都不想的,您說是不是?”
“是!就是!”
常國棟一應,聲調有些豁然通透的意思,又作懊悔,“我早該看出來了,莊總出類拔萃,有膽識有遠見,絕非凡物,這都是底下人不仔細,亂傳話,風言風語的,這才有了誤會。”
被一個曾經看輕自己的人如此恭維,莊在並沒有順心暢快的感覺,反而有些惡感,對常國棟的,對自己的。他停了兩秒,讓自己把這冠冕堂皇的話接下去。
“您是有肚量的人,不然我今晚不會給您打這通電話,我知道,今晚這頓飯吃得不夠儘興,我改天再請您和鄭總幾位小聚。”說話時,莊在將另一部手機打開,把剛剛在服務生晚間問候裡聽來的地址,發給助理,“今晚您的消費,我來買單,您玩得開心。”
“莊總這就客氣啦。”
“雲嘉喊您叔叔,您是長輩,應該的。”莊在話題一轉,溫和地說,“您也知道的,雲嘉自由慣了,說話直了一點,今晚的事要是讓她父親知道了,免不了要喊她回清港教育一番,她最近工作太忙了。”
有些話隻需點到為止,常國棟聽懂其中意思,立馬應道:“明白明白,這兩頭折騰實在太累,再說了,這有什麼好教育的嘛,嘉嘉是什麼性格,我們這些做長輩再清楚不過,哪裡會跟她計較。隻要她開心了,我們做什麼也都是願意的。”
最後一句,莊在應得真心。
常國棟又恭維起來,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透漏出去,他和雲嘉的戀情不希望那麼快人儘皆知。
他有他的考慮。
常國棟有常國棟的理解,說明白,他是有真本事的人,自然想憑自己的本事做出一點成績來給人瞧,省得蜚短流長,說他攀
了高枝、走了捷徑。
掛了電話,莊在忽然輕笑,有些自嘲的意思,他離常國棟的境界果然還是差得很遠。
雖然從未表現得寧折不屈,但莊在倒也做不到一葉障目,誇誇其談自己是全憑本事走到今天的。
自從在多年前的一個夏日傍晚,他走進黎家的彆墅,雲嘉裙角飛揚從樓梯上跑下來說歡迎他。
他的人生就已經開始走捷徑了。
如此一想,他把手機扔到桌麵上,陷入突如其來的低落中。
遇見她時彆無長物,到如今,依然很糟糕,既非卓爾不群,也無傲骨錚錚,除了一點她從來不缺的外物錢財,沒有增長任何美好的品德。
隻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學到了。
越想越覺得不堪。
他甚至開始想,隻是因為戀愛的時間不長,彼此的了解也不多,等緩過一時的衝動和乍起的熱情,雲嘉一定會對他失望。
因他不過如此。
他沒有辦法在自己身上找到足以吸引她的特質,喜歡她、對她好,本來就是全世界都會做的事,喜歡她的人太多太多,他一點也不凸出。
讀高中時,她連遲到學生會的人都不忍心記她名字,罰她去做校園勞動,但她執著要對方一視同仁,自己在登記簿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雲嘉前腳剛走,後腳就有男生跳起來說,快劃掉,讓公主拿掃帚像話嗎?
她喜歡他,跟他在一起,就像拿起了一把掃帚。
實在不像話。
莊在起身去陽台把洗乾淨的床單晾了,知道莊蔓熬夜,這個點應該沒睡,又站陽台給莊蔓打去電話,問她們院裡最近都在忙什麼作業。
“因為我們學校這邊要求比較刻板,必須在一個學習軟件上麵每周布置一次課外作業,姐姐不知道,就現在得在期末前補完,她在我們院上課太糟蹋她了,她講課不知道多有趣,結果院裡規矩死多的,我們這個破學校根本配不上她!還好她明年就要回法國了。”憤憤完畢,莊蔓忽然問道,“哥哥,姐姐回法國,你們是不是就要談異國戀了?”
“這個不用你管。”莊在不欲和妹妹深談,隻說,“你明天主動問她,要不要你幫忙,可以嗎?她今天晚上為了沒改完的作業發愁。”
“好啊!我來幫姐姐!我明天來帶一家超級好喝的奶茶去美術樓找她。”莊蔓雀躍道,又問,“姐姐在不在你旁邊啊,我想問問她有沒有什麼要提前準備的。”
“她很累,已經睡了。”
那邊停了兩秒,隨即弱聲道:“……嗯……是你把姐姐弄得很累嗎?”
莊在額角一跳,越過問題本身,嚴肅道:“我跟你說,不要天天熬夜,要記得多給你媽媽打電話,不要一到周末就和朋友玩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