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長安城裡臨街的店鋪依舊開始熱鬨了起來,這長安夜的繁華總是天下旁的地方無法比擬的。街上人來人往,行徑的路人搖搖晃晃訴說著白日裡發生的趣事。
一輛馬車在熱鬨的街市中穿行,雖然不大,但稍有眼力見的還是能一眼看出這馬車的裝飾看似不起眼,卻是實打實的千金之木,這樣的馬車,就算是在這座臥虎藏龍的長安城中都不多見,可見馬車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快一些!”薛大小姐掀起車簾的一角向外望去,見兩畔店鋪頭上高懸的燈籠微微搖晃,蕩起橘紅的暖色陰影,一眼掃去,大半的路人臉上都帶著幾分笑意。
這就是長安城,偌大的長安城,即便發生什麼事,多的是不受影響的百姓。即便是曾權傾一時的權貴,一朝倒台,很快也不會有多少人記起了。
趕車的車夫額上冷汗涔涔,他是幾十年的趕車老手了,但在這樣的鬨市中,再厲害的老手也不行啊!
家裡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不過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但你若說以往一點都察覺不到,那是不可能的。花圃中埋著骸骨,思及此,她就不由打了個寒顫。
祖父暗地裡做下的那些事情,今日終究是被人撕了開來。而做下這件事的,不消想,她就已然知道是誰了。她原本以為自己脾氣不小,卻不料那個女孩子脾氣更大,會還手。
顯然以德報怨不是她會做的事情,你若欺我辱我,我便還之才是她會做的事情。三妹妹的事情就不就是一個例子麼?
其實不是沒想到她會還手,可想必就連祖父都沒想到她會這般還手。
薛大小姐目光落向從身邊向後退去的行人,那一張張各式各樣的笑臉在她視線中漸行漸遠,她終究是歎了口氣,她其實不信神佛,隻信自己。但在這一刻,她忽然信起了以往在自己看來虛無縹緲的因果。
掩埋在那一簇豔麗奢靡深處的是皚皚白骨,與世無爭的富貴閒人皮囊之下藏著的又是什麼呢?莫名的,讓她想起了那一日那個女孩子和她說的話。
她薛止嫻從來不傻,但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開始信起了那個女孩子與她說的話。她知道這樣不對,那一日女孩子和她說的話不能多想,越想,便越會深信不疑。甚至此時,連她自己都開始信起了那個女孩子。
放下車簾,車外橘紅的光影斑駁的落在車壁上,明滅跳躍,她的心裡也在同樣的忐忑跳躍。
或許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那個女孩子的目的,她在她的心裡放了一粒沙,不痛,卻能讓她每每想起,都硌得慌。她知道她其實不該中道的,她知道女孩子是故意的,但那粒沙,她除不去,她心裡已經開始懷疑祖父了。
或許這就是那個女孩子的高明之處,即便你知道她是故意的,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去想,去懷疑。
疾行的馬車穿過鬨市,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民宅前,在宅子門口候著的小廝正著急的四望間,視線裡終於出現了一輛馬車,而後從馬車上走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薛大小姐。
小廝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歎了口氣,上前:“大小姐!”
薛大小姐點了點頭:“祖父呢?”
小廝方才還笑著的臉上突然一滯,表情有些微妙,薛大小姐了然,便也不再問了,隻道:“你帶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