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瑤卿坐在馬車中,看向街邊的景象,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到人家手裡了?濟南那一次還好,但這一次怎的看起來如此不情不願的來殺我?”
“當年陳善與我族有約,最後一個人情是聽這裡的探子的差遣,我方才接到的命令是殺了你。”劉凡道,“他也知曉一般的殺手未必殺得了你,這裡又是長安城,就算拚人多也未必拚的過你。”
“難怪!他這些時日折損了這麼多人手,總要算計算計。你本就不屬於他的人,拿來以毒攻毒再合適不過了。”衛瑤卿仍然看著街景,卻不妨礙與他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話。
劉凡應聲失笑:“以毒攻毒,倒也沒說錯!”張劉兩家在有些人眼裡不就是兩顆“毒瘤”麼?
“既然你如此不情願,不若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我吧!”衛瑤卿唏噓道,伸手拭了拭額頭上的汗,“這麼熱的天,動手也怪累的。”
劉凡麵上笑容不減:“我是個重承諾的人。”
這話音剛落,便覺馬車明顯似是沒有避過什麼坑,一記震顫,結結實實的過了個坑。看來車夫沒來得及留意這麼個坑
“還是不要嚇到無辜人了。”衛瑤卿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天師道,“或者我們打個商量,晚一日再來殺我怎麼樣?”
“晚一日有用麼?”劉凡問她。
正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夫顫顫巍巍的聲音自外頭響起:“到……到了,不要……不要錢了。”你們兩個趕緊下來吧!
回應他的是整輛馬車往下一沉,而後隻聽“嘭”一聲巨響,車頂被掀開。
此時哪還顧得上馬車,車夫頭也未回的尖叫一聲,狂奔而去。
衛瑤卿自掀開的車壁處跳下了馬車,對著坐在位子上攏著衣領的劉凡道:“晚一日有用的很。”
劉凡被漸起的塵煙嗆得咳了好幾下,待到塵煙散去,才道:“看來衛天師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衛瑤卿點頭:“這一次助你也算助己,我便替你解決了這個麻煩。當然,你一定要動手我也是奉陪的。”
劉凡目光掠過她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的裴宗之,嗤笑:“現在動手也落不得什麼好。”
“所以,你走吧!”她看向散落的馬車架拍了拍道,“這個留下,做個見證。”
劉凡跳下馬車,挑眉看向她:“那我走了?”
“不留點傷你怕是也不好向陳善交待吧!”衛瑤卿抱著雙臂叫住了他,“你不想要我來,裴宗之來也一樣,不過他未必有我這麼知曉輕重了!”
“衛天師真是個有趣的人。”劉凡說著解下鬥篷扔到一旁掉了個輪子的馬車上猛地向她撞去,衛瑤卿向後退了一步。
隻聽“嘭”地一聲,兩人相撞,這一撞都用上了十足的內力,一時漫天塵煙。
衛瑤卿落地向後退了兩步,腳下踩過的石板也一塊塊碎裂開來。在原地站定後,衛瑤卿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掩著口鼻,手揮舞驅散著漸起的塵煙,待到塵煙散去,劉凡已不在原地了,隻有他原先所在之地同樣碎裂開的幾塊石板昭示著方才那一撞絕對不是普通的撞擊。
“有字!”裴宗之已經來到她身邊了,在她身邊略略一頓,便跨過她走到了劉凡方才站的位置蹲了下去。
石板碎裂的裂紋細碎繁雜,第一眼倒是沒發現裂紋中的行道。
“天生陰陽,助我劉氏永昌!”裴宗之念了出來,而後直起了身子,“他也挺會做戲的。”
“做戲要做全套,他是個明白人。”衛瑤卿看著這散落的馬車架以及碎裂的石板道,“我去找何太平,不,算了吧!還是一事不煩二主,狄方行就在我之後出的宮,想來也快到大理寺了,還是去請狄方行好了。”說罷便走到他身邊靠了過去,縮了縮身子:“我遇劉氏截殺,你快保護我!”
她說話時,眼神驚慌失措,沾染了塵煙的臉上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真是好一副受驚過度的“小可憐”的樣子。
裴宗之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若放到以前,大概是不會理會她的,但此時,不知為什麼,還是遵從本心的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算是安慰。
女孩子抬起頭來,雙目亮晶晶的朝他看了過來,她五官俏麗,即便灰頭土臉的,但因這一雙亮晶晶的瞳子,還是有種生動靈氣的美感,裴宗之心中隻覺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一軟,一向甚少有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淺到微不可見的笑意。
下一刻,便聽她開口了:“所以你替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我去陪解哥兒說話!”
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裴宗之垂下眼瞼:他一點都不想去,可對上女孩子的那副神情時,還是默了一刻,轉身走了。
待到裴宗之走後,衛瑤卿也未離開,隻靠在牆邊,看著這一片狼藉微微搖了搖頭,張解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她盯著一地狼藉發呆的情景。
“衛姐姐!”他叫了一聲,而後便看到了地上的字,不由皺眉:“是劉家的人?”身為張氏族人,對“劉”這個姓氏,有種天生的敏感。更遑論這又確實是那個“劉家”留下的字跡。
見他皺眉的表情,衛瑤卿伸手覆在他的眉頭上,輕輕撫了撫:“解哥兒,你很討厭劉家麼?”
張解搖頭,道:“不知道,隻是劉家總是與彆家有些不一樣的。”
張家的孩子自小就被告知了張氏出山的意義,張劉兩家的恩怨因著劉氏不滅,張家為大楚李氏做事,這種世代結下的恩怨情緒漸漸也融進了骨子裡。
“張劉兩家從來沒有私人恩怨,隻是立場不同罷了。”衛瑤卿靠在他耳邊道,“但沒有他們也不會有我們,劉家的存在是我們陰陽司的保護傘,若沒有劉家,張家也就不那麼被需要了。”
“普通人對我們這種人是又敬又怕的,他們怕鬼神,所以對我們這種能通鬼神的人也是畏懼的。這些陰陽術法越是看起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們越是懼怕。”
“其實若沒有劉家出現,我們這些術士時至今日還難以登上大雅之堂,不過還是下九流的一種。需要時大家會尊稱我們為先生,但不需要時也有可能將我們當成‘妖孽’,這裡頭也沒有孰是孰非,追根溯源都是人之常情。”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感激劉家,前朝時,他們確實是做錯了,生靈塗炭才會因此丟了江山。他是我們的敵人,但同樣的也是天下陰陽術士的保護傘。”
“這世間的是非黑白永遠難以一言成說。祖父……你祖父就是太堅持所謂的白了,才會得罪了如此多的人。我不覺得他做錯了,不管你是選擇如我一樣非黑非白還是如祖父一樣選擇所謂的白,我都不覺得錯。隻是,你若要同祖父一樣,堅持所謂的白,在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這天下所有的陰陽術士都會視你為仇敵,而你的陛下未必會保你,或許會因此忌憚你手中令人生懼的能力也說不定。”
她雖然不讚同祖父的做法,但這個選擇,她還是覺得要交到解哥兒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