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無(1 / 2)

杜將軍帶來了禁軍, 兵丁進城時,各方勢力都看在了眼裡,茂苑縣風聲鶴唳。

齊重淵舉行的筵席上, 薑行首沒露麵, 消息靈通的人得知, 薑行首辭去了布行行首, 其堂弟薑管事生了急病而亡。

布行幾個行老聰明得很,酒席還未散場, 行老郭老三就偷偷就找到了問川,含糊其辭表示繅絲這一塊的利,願意拿出來上貢給朝廷。同時,奉上了兩成乾股孝敬齊重淵與殷知晦。

殷知晦得了問川的回稟, 沒有理會郭老三。

郭老三聰明是聰明,就是聰明得過了些,心思沒用在正途上。

殷知晦亦清楚,不僅僅是江南道的官場, 大齊上下皆如此。真正清廉的官員不過鳳毛麟角, 過往曆朝曆代的清官,加起來不超過一雙手指頭。皆因為少見, 史官方不惜筆墨大書特書。

郭老三與衙門官員周旋,習慣了官商之間權錢勾結的那一套,他會如此行事,並不足為奇。

殷知晦打算晾一晾布行的人,江南道的官吏,他也沒打算動。

文素素曾說過,杜將軍的禁軍,隻是一個震懾, 畢竟他們不能隨意殺官。朝廷的律令,更是一紙空談,貪官汙吏要被革職,砍頭,抄家流放,同樣無法杜絕貪汙腐敗。

真正能與他們抗衡的,乃是江南道所有養蠶桑百姓。

百姓若是沒看到利,他們也就老實接受了現狀。

等他們看到了利,親手摸到過銀兩,再要將得到的利奪走,他們會直接暴起殺官。

牛頭村便是例子,翌日就重新恢複了生機。在晚間時,自發安排了身強力壯的村民在各條路口巡邏,防著歹人前來作亂。

這場筵席,究竟可有人吃得坦然,無從得知。

齊重淵卻吃得醉醺醺,離京前往江南道這一趟,從沒現在這般暢快過。

齊重淵向來認為自己很是禮賢下士,他特意賞了一匣子點心,讓護衛快馬加鞭送到了牛頭村。

隨著酒席送來的,還有兩身藕荷色府綢衫裙,一套金累絲頭麵。

天氣炎熱,穿府綢很是涼爽。藕荷色的衣衫嬌氣,文素素穿上不到半天,便濺了墨汁,衣袖勾了絲。她堅持穿了一整天,下水洗過之後,衣衫褪了色,像是受了暴風雨璀璨的嬌花,敗了。

文素素換回了自己的細布靛藍衫裙,瘦猴子鬆了口氣,背地裡跟許梨花嘀咕:“老大穿得那般粉嫩,美貌是美貌,就是看得人瘮得慌。”

許梨花:“呸,你懂個屁!”

殷知晦酒量極好,但他幾乎滴酒不沾,他要打起精神眼觀八方。

齊重淵那邊......

算了,齊重淵是親王,他自己不出岔子就好。

幸虧得了文素素,讓他從一團亂麻的困頓中掙紮出來。

殷知晦很快便做出了一連串的安排,留下從府城回來的聽風在身邊伺候,喜雨派去了文素素身邊。

問川山詢溫先生藺先生幾人,由禁軍護送,分彆前往明州府鬆江府,照著文素素在牛頭村積攢下來的經驗,繅絲,核計蠶桑等數量。

文素素繼續留在牛頭村,春蠶繭都已經全部繅完絲,她要盯著織布。

織布比繅絲紡線難,對織娘的手藝,織機都有要求。

尤其是要織出提花的布,需要專門的提花機。提花機價錢昂貴,對織娘的手藝要求更高。

文素素倒也不急,織出的布還需要染色。染布也是一道考驗,比起織布技術要求還要高。

現在的染料皆大多由草木中提取的顏色,染出布料顏色的好壞,著色可否牢固,屬於最難的一道工序。

繅絲織布作坊,可以說沒有任何技術壁壘,隻有染布作坊,這一塊極難被隨便取代。

要是有人能做出化學染料,那就能壟斷染織,獨步天下了。

文素素認為現在的大齊難以做到,她那身藕荷色的衫裙就是例子。現在她最主要的目標,還是核計出蠶繭的成布量,便沒在上麵多糾結。

殷知晦派了喜雨來,幫了文素素許多忙,她能輕鬆不少。

喜雨如同他人一樣,生得很是喜慶,圓臉圓眼,逢人便露三分笑,親切又平易近人,很快就與村裡人拉近了關係。

有好幾個婦人甚至拉著他詢問親事,要給他保媒。

晴朗好些時日的天,這天終於下起了雨。屋子裡昏暗,喜雨領著人去買了油布,在院中撐起了雨棚,文素素還是在院外做事。

織好的幾塊布,一起擺在了八仙桌上。陳嬸子幾人忐忑不安站在一旁,等著翻看的文素素發話。

文素素看得很是認真,量布的長短,寬窄,稱重。

喜雨走了過來,陳嬸子忙悄然將他拉到一邊,偷瞄了眼文素素,小聲道:“喜雨,我瞧著文娘子好似不滿意,你幫著上前問一問可好?”

“陳嬸子,你們先去忙吧。文娘子要是有事,會叫你們過來問話。”喜雨笑著回道。

陳嬸子略微鬆了口氣,複又笑起來,道:“那我就先下去了。喜雨,嬸子做了些筍乾毛豆,等下給你包上一些,你拿著去過酒吃。”

喜雨笑眯眯說好,“嬸子真是手巧,做的筍乾毛豆好吃得很,我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筍乾毛豆,這下有口福了。”

陳嬸子被哄得眉開眼笑離開,瘦猴子蹲在一旁,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這些人真是有眼無珠,喜雨是什麼人,要是真如他麵上那般親和,他能做到殷知晦的貼身小廝?

喜雨那句話,什麼都沒透露,偏生陳嬸子聽得高興,還給他送吃食!

瘦猴子嫉妒得很,他不羨慕有人給喜雨說親,他也喜歡吃筍乾毛豆,卻沒人給他送!

喜雨走到八仙桌前,恭謹地道:“娘子,七少爺差人送來了飯菜,裡麵有道酒釀蒸鰣魚,得趁熱吃。娘子要是還要等上一陣,我先去將鰣魚用火溫著。”

文素素手上的事快忙完了,道:“不用溫著了,擺上來吧,我這裡好了。”

喜雨忙說是,叫了護衛提食盒上來,他幫著收拾八仙桌,問道:“娘子覺著布織得如何?”

文素素指了指喜雨身上的衣衫,反問道:“比起你身上的衣衫布料如何?”

陳嬸子她們織出來的布,始終鬆緊不一,還有好些地方斷了線。她們織出來的布料,國公府仆從都不穿。

喜雨忙欠身賠不是,“是我沒考慮周全,說了廢話叨擾文娘子,還請文娘子見諒。陳嬸子她們很緊張,恐文娘子責怪,嫌棄她們織得不好,我便多嘴問了一句。”

文素素瞄了喜雨一眼,殷知晦身邊的小廝,做事利索,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好用得很。

要是她能有一兩個就好了,唉!

文素素很快拋開了這個念頭,沉吟了下道:“我起初就沒想過,她們馬上能織出上乘的布料。不過,我就不與她們多說了,你去告訴她們,無需過多擔心就是。”

她就不去了,太過隨和,她們若跑來給她說親,她吃不消。

喜雨暗自鬆了口氣,被派到文素素身邊做事,他著實捏了把冷汗。

文素素比殷知晦還要清冷,從沒聽到過她大聲說話,見到她發怒。可村裡最無賴的漢子,見到她都如老鼠見到貓,老實得不能再老實。

許梨花打了水上前,文素素洗漱過,看到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飯菜,道:“你們分一些去吃。許裡正呢?你去許裡正,何老太爺,方老太爺前來一起用飯。”

許梨花嘴撅了下,悶悶應了聲,擰乾帕子,準備將木盆的臟水端去倒掉。

文素素叫住了她,問道:“怎地了?”

許梨花四下看了下,低聲道:“三叔公要給小的說親,方老太爺想著要將侄孫女嫁給貴子哥。三叔公說什麼小的年紀大了,再不嫁人就生不出來孩子。小的說已經簽了死契給娘子,貴子哥也簽了死契。三叔公卻道不妨事,到時候小的成了親,夫妻倆一並到娘子身邊做事就行。真是當小的傻,他們這是看上了娘子厲害,想要搭上娘子的勢力。”

文素素愣了下,她已經這般厲害,有人要想方設法攀附她的關係了?

“沒人給瘦猴子說親?”文素素看到蹲在牆腳,吧唧著嘴吃杏子,鼠須亂顫抖的瘦猴子,好奇問道。

許梨花瞥了眼瘦猴子,嗬嗬道:“瘦猴子那張嘴能氣死人,還饞得很,村裡那些杏,方見了點黃,都被他給摘著吃了,虧他也不怕酸倒牙!”

文素素不禁抬頭朝杏樹看去,滿樹濃綠的樹葉間,夾雜著稀稀拉拉幾顆尚青翠的杏。

許梨花究竟是生氣三叔公要給她說親,還是生氣方老太爺要嫁侄孫女給何三貴,文素素沒有多問,讓她夾了些菜下去了。

鄉間的宗族勢力強大,縣官不如現管,比衙門都要管用。

待文素素離開之後,牛頭村還要靠他們幾人出麵操持,許梨花的愛恨情仇,當然要靠後。

沒一會,許裡正同方老太爺何老太爺三人一起來了,上前拘謹地見禮,文素素客氣邀請他們落座,道:“這些時日幾位辛苦了,七少爺公務繁忙,一直抽不出空答謝幾位,特地送了吃食來請幾位嘗嘗。”

三人忙再謝了殷知晦,落座後用起了飯。王府廚娘做的飯菜,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三人算是長了世麵,吃得紅光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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