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路上, 朱翊鈞問裕王:“今日之後,還有燈會嗎?”
“沒有了,元宵燈會一共三天, 今日是最後一天。”
“唉!”朱翊鈞小小年紀, 歎氣卻歎出了大人的遺憾與無奈,“要是早兩天知道就好了。”
早兩天知道, 就能天天來!
裕王摸摸他的腦袋, 笑得一臉慈愛:“明年元宵節,爹爹再陪你出來逛燈會。”
朱翊鈞乖乖地靠在他的肩頭:“好!”
過了一會兒,裕王都以為小家夥睡著了, 卻又聽他問道:“為什麼宮裡隻放過一次?”
“因為……”裕王頓了頓, “以前宮中放煙火從臘月二十三一直到正月十五,每一日都有。”
“後來……隻有需要祭神時, 才偶爾有。”
朱翊鈞說:“我知道了, 因為皇爺爺不喜歡熱鬨。”
嘉靖一向聽道士的話,道士說“二龍不得相見”, 他就能幾年不見兒子一麵;道士說“帝深居無與外人接”,他就再也不上早朝, 廢除經筵,深居西苑。
嘉靖固然不喜歡熱鬨, 但還有一個原因,裕王沒說, 但朱翊鈞也能感受得到——沒錢。
皇帝的私庫沒錢,戶部的國庫也沒錢。
開國之初, 國力強盛,每年的上元燈會搭建巨型鼇山燈,以彰顯“天下太平、與民同樂”。
宮裡不僅有盛大的煙火, 還有戲班、雜耍,熱鬨非凡。
現在,每年結餘下來的銀兩本就不多,嘉靖自然要把錢花在刀刃上——修玄成仙建道觀。
頭天晚上玩太晚了,第二日,朱翊鈞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說了今日回宮,裕王是一刻也不敢耽誤,生怕朱翊鈞回去晚了,惹怒嘉靖,下次就不讓兒子回裕王府了。
朱翊鈞自己倒並不在意,他還沒跟娘親說,昨天在燈會上的見聞,甚至想拖到晚上再回去。
裕王哄著他:“鈞兒乖,彆叫皇爺爺惦記,下次等你回王府,爹爹再帶著你上街玩去。”
朱翊鈞也知道他爹怕他爺爺,便乖巧的點頭:“那好吧,我去和娘親道彆,然後回宮。”
他太懂事了,多愁善感的裕王鼻頭發酸。這一彆,又不知何時才能與兒子見麵。想到這裡,更是舍不得,彎下腰去,準備將朱翊鈞抱起來。
他身體一向不好,身板又弱,每次抱完孩子,都是滿頭虛汗,喘得厲害。
朱翊鈞推開他的手:“不抱不抱,我自己走。”
兒子這麼體貼,裕王心裡暖得不行,牽起他的小手往外走。
父子倆剛走到門口,王府管事忽然急匆匆走來:“王爺,王爺……”
裕王皺眉,這都王府多少年的管事了,平日都挺穩重,今日怎麼著急忙慌的。
“何時?”
那管事驚喜交加:“宮裡來了位公公送信,說是,說是……”
裕王也不是什麼急性子,慢條斯理的問:“是不是父皇有什麼旨意?”
管事說:“聖駕稍後就到!”
“啊???”裕王再怎麼慢性子,此時也有些懵圈,“你……你說什麼?”
管事還沒開口,朱翊鈞卻搶著說道:“我皇爺爺要來啦!”
他歡喜的蹦到院子裡,一把扯掉鬥篷,隨手一拋,馮保連忙接住,又給他批在了身上。
現在是什麼天氣,正月剛過一半,冷著呢。
裕王還愣在門口,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十四歲出宮建府,到現在十一年過去了,嘉靖還一次沒來過他這裕王府。
今日怎麼忽然想起過來了?
聖駕出宮那可不是消失,錦衣衛儀仗中的禦椅司、扇手司、擎蓋司、旛幢司、斧鉞司、鸞輿司、馴馬司、班劍司、戈戟司、弓矢司……一共十司,就算精簡一部分,那也是上百人的隊伍,這代表了著天子威嚴,絲毫馬虎不得。
裕王和王妃趕緊換上禮服,率領王府上上下下出門迎駕。
朱翊鈞也跟在爹爹身旁,想不通不就是皇爺爺要來嗎?王府上上下下怎麼那麼緊張。
其實,這也是朱翊鈞第一次見皇爺爺出宮,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停在裕王府門口的時候,他也覺得十分驚訝。
原來皇帝出一趟門,這麼麻煩,怪不得皇爺爺每天隻想呆在西苑,不是萬壽宮,就是大玄都殿。
嘉靖邁進王府大門,跪在一旁的裕王、王妃他看也不多看一眼,徑直來到朱翊鈞跟前,一把抱起孫兒:“你又樂不思蜀。”
朱翊鈞摟著皇爺爺的脖子:“我還想在王府多住幾日呢。”
小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嘉靖瞪他:“你還想多住幾日?”
小家夥從善如流的改口:“不住也行,我回宮去陪皇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