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二合一,開文加更……(1 / 2)

嘉靖三十八年,臘月二十三,小年。

入冬以來,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河道冰封,草木凋零,可京城及周圍數個省卻沒有飄落一片雪花。

眼看就要到年關,北方的旱情仍在持續,可以預見,來年蝗蟲肆虐,大規模饑荒不可避免,這是老天爺要收人了。

嘉靖帝命欽天監推演天象、他篤信道教,齋蘸法事也沒少做,按照身邊道士所說,每日留在玉熙宮齋戒祈雪。

折騰了半月,還是沒下雪。

民間百姓怨聲載道,傳言四起:

“朝廷揮霍無度,以致國庫虧空。”

“貪官橫行,民不聊生。”

“一冬無雪,這是上天的懲罰啊!”

“……”

這些話很快傳到嘉靖帝耳朵裡,他有些坐不住,把欽天監監正高勉叫來問話。

“古往今來,可有三年不下雪的盛世王朝?”

“沒有。”

嘉靖帝神色一凜:“想好再答。”

帝王需要給天下一個交代,編也要編一個。

但高勉沒有妥協,他仍舊堅持:“沒有。”

帝王耐心揮了揮手:“拖出去,廷杖五十。”

兩名太監立刻進來將人架出去,脫光了他的上衣。

沒有人能在天寒地凍經得住五十廷杖——皇上的意思是往死裡打。

正要動刑之時,忽然有一名太監仰起頭來小聲嘀咕一句:“下雪了?下雪了!!!”

吼完他就連滾帶爬跪在大殿門口磕頭,生怕慢一步,被彆人搶了這機會:“奴婢給皇上報喜,天降瑞雪!”

所有人抬頭,天空零星飄來幾點雪花,還沒等落地,就化成了水,被凜冽的寒風一吹,蹤影全無。

這點降雪量並不足以解決眼下的旱情,旁邊一個太監踹了他一腳:“瘋了吧你,一邊跪著去。”

正在此時,遠處又跑來個太監,跪在玉階之下:“皇上大喜,皇上大喜!”

“裕王妃誕子,老天爺為大明朝喜降皇孫!”

太監話音剛落,大殿外,零星的雪花突然密集,眨眼間,鵝毛大雪簌簌落下,片刻工夫天地間就覆蓋上一層銀白。

老天爺不但喜降皇孫,還喜降了一場及時雪。

宮殿裡裡外外,所有官員、太監、侍衛齊刷刷跪下來磕頭:“恭賀皇上,喜得皇孫,天降瑞雪,雙喜臨門。”

“天佑大明朝!”

嘉靖帝走到殿門口,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這是朕的第一個皇孫,生下來就為大明帶來一場瑞雪,是個好兆頭。”

他揮了揮衣袖,吩咐一旁的太監:“除了按祖製賞賜金銀器物之外,裕王府伺候的太監、都人(宮女)、乳母也從宮中選派。”

“慢著。”太監欲要退下,又被嘉靖帝叫住:“傳朕口諭,小皇孫百歲,朕要在宮中設宴,宴請文武百官。”

“遵旨。”

嘉靖帝轉身準備回到殿內,瞥眼看見跪在風雪中的高勉,沉吟一聲:“為小皇孫積福,今日免去你的皮肉之苦,罰俸一年,回去好好反省。”

高勉扣頭謝恩,他今日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走進玉熙宮,沒想到皇孫的降生帶來一場瑞雪,也救了他一命。

下雪了,嘉靖帝數日來的憂慮總算放下。處理完政事,也到了他的修仙時間:“今日小年,你們也早些回去罷。”

“……”

大雪一連下了五日,不多不少,正好解了京城和周邊數省的旱情。

嘉靖帝龍顏大悅,又遣人往裕王府送了不少珍寶絲綢,不僅給小皇孫,連王妃也沾了光。

轉眼已是次年四月,百姓擔心的蝗災和饑荒都沒有發生,相反,冬小麥迎來豐收,這功勞自然又記在了小皇孫的名下。

春暖花開,草長鶯飛,嘉靖帝兌現承諾,在宮中大設筵席,宴請百官,慶賀皇孫百歲。

此舉讓眾人十分意外,嘉靖帝篤信道士進言“二龍不得相見”,把唯二活到成年的兩個兒子趕出宮去放養,能不見則不見。

有了孫子,他卻破例在宮中為小皇孫擺起了百歲宴。

不多時,嘉靖帝讓人將小皇孫抱上來。

乳母抱著孩子走上大殿,三個月大的孩子,卻一點也不怯場,大眼睛轉來轉去,四處張望,看什麼都很新奇。

在座各位大臣家中都有兒女,看見了小皇孫,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天潢貴胄,龍子龍孫。

這孩子生得實在漂亮,白嫩的臉蛋兒透著一抹淺粉,眸似明星,眉如墨畫,身穿一件大紅對襟短衫,上麵秀滿了吉祥圖樣,襯得小家夥皮膚更是白皙透亮,像顆雪團子似的。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雙澄澈明亮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又透著一股機靈勁兒,彆提多招人喜歡。

嘉靖帝招了招手:“來,到皇爺爺這裡來。”

他的禦用太監黃錦立刻去把孩子抱了過來。

爺孫倆初次見麵,小皇孫仰起頭,兩個人互相打量。

嘉靖帝仔細端詳孩子,又看向裕王,怎麼看都覺得不像,這眉眼倒是更像自己。

小皇孫的目光卻落在他的胡子上,歪著腦袋,覺得十分有趣,看著看著,就咧開嘴笑了起來。又伸出小胳膊在空中晃了晃,身體前傾,一副求抱抱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帝王開懷大笑,小皇孫的舉動著實取悅了他。

他一把將孩子抱過來,摸摸他的小胳膊小腿,又捏捏他的小屁股。

“長得倒是結實。”

小皇孫靠坐在皇爺爺懷裡,很快就被龍袍上栩栩如生的龍爪吸引了注意。

嘉靖帝向黃錦一揮手:“去,把朕準備的東西拿上來。”

黃錦呈上托盤,眾人好奇看去,嘉靖帝從托盤中拿起一個項圈,那項圈上墜著一枚赤金累絲流雲百福長命鎖,小巧精致,工藝繁複。

嘉靖帝正要把長命鎖掛在孫兒的脖子上,一低頭,小家夥撚起他一縷胡須繞在指尖,仔細研究片刻,湊上前小嘴一張,竟是要把皇爺爺的胡子往嘴裡塞。

嘉靖帝拿著長命鎖的手頓在半空,並不著急給小皇孫戴上,而是低頭審視懷裡的孩子,臉上看不出喜怒。

宴席上,諸位大臣大氣都不敢喘,全在心裡為小皇孫捏了把汗。

“父皇,”膽小的裕王護子心切,生怕兒子惹怒帝王,“皇孫尚幼……”

“閉嘴!”裕王話未說完,便招來了嘉靖帝一聲嗬斥,“朕沒讓你說話。”

“……”

安靜的大殿內忽然響起孩童稚嫩的笑聲,咿咿呀呀的充滿童趣,格外悅耳。

笑著笑著,小皇孫腦袋一歪,一頭紮進了嘉靖帝懷裡,哄得皇爺爺開懷不已。

他把長命鎖掛在孫兒脖子上,小家夥立刻失去了對頭發的興趣,拿起長命鎖湊到嘴邊,張嘴就要啃。

嘉靖帝握住他的小手,張了張嘴,話未出口,眉頭先皺了起來,他想起個事來。

“朱載垕,”嘉靖帝看向裕王,麵對孫兒的慈愛一瞬收斂,留給兒子的隻剩威嚴,“可有給皇孫起名?”

裕王誠惶誠恐的跪下:“回父皇,還……還不曾!”

帝王生性多忌,心思深沉,對後宮妃嬪和子女亦是如此。他從不掩飾對朱載垕這個兒子的厭惡,彆說父愛,甚至未曾給過他一點好臉色。

兩位皇兄先後薨逝,論資排輩,太子之位本該輪到三皇子朱載垕。可十年多過去了,嘉靖帝非但沒有再立太子,甚至警告朝臣“諱言儲貳,有涉一字者死”。

裕王謹小慎微,不敢擅自給兒子起名,生怕用了不該用的字,觸碰到他爹某根敏感的神經。以他的地位,很難保兒子周全,甚至整個裕王府都得遭殃。

嘉靖帝看一眼裕王那副怯懦的樣子,更是來氣,正要訓斥兩句,一隻小手卻攥著他的衣襟,小家夥正抬起頭看著他。

帝王的心一下就軟了,撓了撓孩子下巴:“你這是在幫你爹求情?”

小皇孫怕癢,低著頭,努力用他肉嘟嘟的雙下巴,夾著皇爺爺的手,不讓動。

他越不讓動,嘉靖帝便越要撓他,小家夥被逗得咯咯直笑,嘴裡咿咿呀呀的,像是在抗議,又像是撒嬌。

嘉靖帝被兒子撩起的那點不快很快就煙消雲散。

小皇孫的百歲宴,大喜的日子,訓兒子晦氣,還是給孫子賜名要緊。

按照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祖訓,後世子孫起名,都得嚴格按照五行相生的順序來,到小皇孫這一輩是“金”字。

嘉靖帝沉吟片刻,說道:“聖王製馭天下,猶製器者之轉鈞也。朕今日為皇長孫賜名‘鈞’字,朱翊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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