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掉江妄的驚訝, 黎白城眉眼微垂,細細打量手中二五仔“鄔明”給他的員工須知。
根據日記內容來看,“鄔明”一開始是想舉報這家隸屬於密教協會的皮包公司, 這裡除了宣傳擁抱汙染的教義之外, 應該還有在做什麼實驗,例如將人變成怪物的實驗。
不可定義?
黎白城微微挑眉, 想起剛才係統說起的“不可定義”, 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不可定義”會把人定義成奇怪的東西, 這個奇怪的東西大致可以認定為汙染物,隻是汙染的方式不太一樣。
鄔明,二五仔。
黎白城在心中默念著二五仔的名字, 回憶筆記上的內容, 從“它”變成“祂”, 再到“我主”。
寫日記的人雖然不多, 但一般來說像寫在這種私人本子上,不會給其他人看的日記本,大部分人都不會像在平時的生活中一樣刻意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就好比,一個人可能在現實中會不好意思向喜歡的人表達愛意,但在日記和筆記中卻能輕易地寫出——“我喜歡你”“我愛你”這之類的字眼,因為筆記主人知道,筆記是私人的, 未經允許彆人是不可以窺看的。
寫日記的人可能會用日記記錄對他來說最私密的事情,就連家人最好的朋友都不會告訴的事情。
而二五仔“鄔明”的日記中, 不難看出,二五仔對這個掌控著朝生暮死能力的神是很尊重甚至崇拜的,可係統卻說它是二五仔。
而且從對方給他的這張員工須知上來看, 它也的確是一個二五仔,將殺死“神”的方法寫在員工須知上,分發給每一個進來這裡的人。
這如果這都不算是二五仔行為的話,那還有什麼才算?
一個狂熱崇拜者突然變成二五仔,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發生的,一定有什麼原因。
比如——定義。
“鄔明”在獨處的時候,被“不可定義”定義成了二五仔!
所以“神”和“不可定義”之間的關係絕對不是什麼友好關係,甚至可能它們之間的關係就像夢魘和暴食一樣,是死對頭!
而且細細想來,這家密教協會的公司也很有點意思,密教協會的其他公司隻有高層領導密教修士才能做到朝生暮死,在防汙染中心安全部的追捕下逃離逃走,可這家公司內的汙染是從進公司的第一天開始的。
不僅是公司高層,就連普通員工也會變成蜉蝣,至於這些員工是否知道自己變成了蟲子,黎白城不太確定。
但“神”之所以這麼做,很有可能是為了“不可定義”無法離開這裡,否則“不可定義”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任由密教協會的人利用它做實驗。
它一直在找機會離開這裡,但因為“神”朝生暮死的特性,它無法離開。
黎白城雙眼微闔,看員工須知的表情很淡,沒太多的變化,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遇見問題的時候,理性的思考,總比慌亂來得有用得多。
午休快結束的時候,離開的同事也都回來了,黎白城正低著頭思索,突然手肘的衣服被人輕輕拽了一下。
“黎哥,你看!”江妄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黎白城沒有說話,順著江妄視線的方向望過去,整個人都是一愣。
“……豬籠草?”黎白城看向正站在門外和人說話同事,半晌吐出三個字。
那名同事身體是古怪的綠色,原本柔軟的皮膚變成了類似植物表皮一樣的東西,露出的手臂呈現出和豬籠草枝乾一樣瑩瑩的綠色,而男人鼻子以上的部分開了,像一朵花一樣綻放了。
一朵古怪的充滿肉感盛開的花,粉嫩的花瓣輕輕在空中搖晃,在那團花瓣之間,原本應該是裝著人類腦髓的地方,長滿了粉白色的豬籠草,它們寄生在他的腦袋上,白色的枝乾因為吸血而充盈出淡淡的粉色。
黎白城看得有點惡心,這是被“不可定義”定義成了怪物?
[沒錯,就是你想的這樣,這個可憐男人為了支付女兒昂貴的醫藥費來這裡上班,沒想到被‘不可定義’定義成了怪物。]
[說真的,它的審美很奇特呢,這樣的醜東西它是怎麼想出來的?]
黎白城淡淡看了那顆豬籠草一眼。
豬籠草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開花的腦袋上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轉過頭看向他,對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接著豬籠草的視線轉移,落在了穿紅衣服紮馬尾的女同事身上,頭頂上充滿肉感的豬籠草們流出了類似口水的東西。
黎白城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向過去,那名同事他記得,是剛才和他們一起在台下開會的新人。
[豬籠草喜歡吃什麼?當然是肉多肥美的蟲子啦。嘻嘻。]
不用係統說,黎白城心裡也差不多猜到了,馬尾女同事根本不是什麼新同事,而是密教協會裡的老人,而且還是一隻朝生暮死的蜉蝣。
黎白城正打算收回視線,注意到那個變成豬籠草的同事正努力讓自己離那名女同事遠離一點,臉色綠色皮膚上青筋隆起,似乎在努力克製什麼。
他在克製?
克製自己吃東西的欲望嗎?
他還不知道自己變成了汙染物?
[沒錯。]
[人類一種複雜的動物。]
[在某些時候,他們甚至能違背黑暗叢林法則,克製自己的欲望。對此,我,無法理解。]
黎白城嗤笑: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這是人類和動物最本質的區彆,人性。
黎白城深深望向“豬籠草”沉默片刻,在心中詢問係統:他身上的汙染還有可能逆轉嗎?
係統似乎是被他的問題愣住了,沉默片刻才再次用冰冷的機械音開口說道:
[有,不過想要逆轉汙染很難,當它自己都將自己定義成怪物的時候,它將完全被汙染。]
“哦。”
黎白城淡淡哦了一聲,豬籠草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頭頂上一朵朵肉感十足的豬籠草死死盯著隔著幾個工位的紅衣女同事,黃色黏膩的口水順著豬籠草的兩側不斷向下滴落,流淌在地麵上黏糊在一起,變成惡心的黃黑色粘液。
腦海中係統戲謔的聲音響起:[你說他能堅持多久?]
黎白城沒有回答係統的問題,對上豬籠草轉過來的頭,那些豬籠草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似乎是是注意到他,流口水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豬籠草像是受驚的小兔子,轉過身,背對著他,等了一會兒後,頭頂上的豬籠草又再次慢慢看向他的方向。
黎白城:?
“你可以跟我出來一下嗎?我有話想和你說。”腦袋如同一朵花綻放的男人聲音猶豫地說道。
黎白城垂眸看了眼時間。
14:36。
很好,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要開會了。
接著下一秒,他按滅了手機,“好啊。”
“黎哥!”江妄聞言,對黎白城搖頭,麵前的怪物雖然裝得人模人樣,誰知道它會不會突然發瘋。
見江妄的動作,豬籠草明顯有點失望,連帶著頭頂的草都垂下了腦袋:“抱歉打擾了,我……”
“沒事,”黎白城起身,想了想道,“我們一起吧。”
“好。”
三人離開辦公室,來到辦公室外的過道上。
“剛剛我就發現你一直在看我,你是不是發現我有點不對勁兒了?”豬籠草警惕地看向四周,然後輕咳一聲,問道。
江妄看著腦袋如同花開一樣裂開的豬籠草,沉默了。
你這叫有點嗎?
你是整個人沒有一處對勁兒啊!
黎白城站在一旁,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略微看了一眼男人身上工作牌上的名字。
周樹。
挺普通的一個名字。
“嗯,我剛才就發現你一直在看紅衣服的女同事。”黎白城抬眼看向周樹頭頂上亂竄的血肉豬籠草,沒有直接戳破他已經被汙染的事情,而是問道:“你為什麼一定盯著她看?”
“我看她不是因為我……是色狼,說真的她年紀和我女兒差不多大,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覺得她看起來很好……”周樹忙急忙慌地解釋。
“很好什麼?
黎白城認真看著周樹道。
“好吃。”
周樹咬咬牙道,說話的同時,腦袋上的豬籠草同時點了點頭。
周樹解釋道,“我不是什麼變態,也沒有吃人的習慣,我……我懷疑我可能被汙染了。”
“我甚至能聽到植物說話。”周樹臉色有些難看指了指過道內的一盆綠植說道,“它說它身上有蟲子,讓我幫忙吃掉。”
“我本以為我是幻聽,可等我走近後,我發現真的有一隻蟲子在它身上,最奇怪的是——”
周樹說著臉色變得慘白,似乎是有點說不下去了。
“你把蟲吃了。”
聽見黎白城的話,周樹猛地點頭,頭頂上的豬籠草也同時齊刷刷抬起頭看向他。
周樹死死盯著黎白城,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怎麼知道我把蟲吃了?”
黎白城目光沉沉看向周樹,想了想道:“其實我們是防汙染中心的人,來這裡就是為了調查汙染事件,我們懷疑這裡是一個汙染區域。”
黎白城對江妄使了個眼色,江妄立即心領神會拿出自己的工作證,給周樹看了一眼。
周樹看見江妄的證件後,頭頂耷拉的豬籠草都挺直了腰杆,好像又有了精神一樣。
“你現在的症狀,和我們之前調查的情況一模一樣。”黎白城聲音一頓,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這是防汙的特效藥,你先吃一粒,應該可以幫助你減輕症狀。”
“這個很貴的。”周樹看著黎白城手裡的藥物,小聲說道。
黎白城看他一眼,“沒你的命貴,《人類互助條例》規定,人與人之間,應當互相幫助。”
“而且我還需要你的幫忙。”黎白城看向頭頂開花的周樹認真道,“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必須一字一句認真聽,都記在心裡,而且絕不懷疑,好嗎?”
“第一,你是人,不管那些植物是否和你說話、你是否想吃蟲子,又或者是想吃人,記住,你是人;第二,不管你的外表變成什麼樣子,請記住,你是人!第三,因為是人,絕對不要傷害你的同類!第四,從現在開始,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任何時候保持身邊有至少一個人和你在一起!”
黎白城慢條斯理且極為認真的說道。
“我、我知道了!我記住了!”周樹認真點頭,“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黎白城看周樹將防汙染藥吃掉後,淡淡道:“去廁所。”
“不過去廁所之前,我們還要做件事。”
黎白城看了眼辦公區內還什麼都不知道正在工作的人,以及什麼都知道偽裝成人的蟲。
[所以有時候做人還是不能太獨立,偶爾的從眾並沒有什麼不好。做像鴿子的人就比較好,成群結隊。]
黎白城無視掉腦子裡係統透著感歎的機械音,斂眸看向江妄和周樹。
“跟我來。”
可能因為黎白城看起來實在是太淡定了,有種莫名的大佬風範,彆說是周樹了,就連江妄也跟著有點心安起來,明明在知道今天是第七天的時候,他還因為完全沒有相關記憶小臉刷白過。
“啪啪啪。”
看著黎白城拍手的動作,江妄總覺得這一幕在什麼地方見過。
“大家都停一下,停一下!”黎白城停下動作,一臉沉痛地說道,“跟我來一起開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