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其實隻是江仲林一個人的金婚,對於俞遙來說,還要幾十年,才是她的金婚。到那時候,大概她的金婚,也就隻有她一個人了。
江仲林開始有點猶豫,可他想到另一方麵,很快答應了下來。當年和他們同輩的人,現如今年紀都大了,他們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說不定哪天就悄無聲息離開了,如今大家見一麵少一麵,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俞遙或許,也是想趁著現在,和他們多聚聚。
隻要想到這,江仲林就滿心的憐愛與愧疚。憐愛是多年深情和這些年相處出來的更複雜的情感,在這巨大的年齡差異下,他很難不對失而複得的愛人生出一些對孩子般的憐惜。而愧疚,則是源自於自己不能陪伴她更長久。
聽說俞遙和江仲林辦金婚宴席,楊筠又開心地拉著老伴跑回國幫忙,這回她還把孫子孫女都帶回來了。她的孫女是混血兒,長得非常漂亮,也很有禮貌,楊筠最疼愛她,儘管這個孫女其實是她大兒媳婦和前夫生的,按血緣關係來說並不算她的親孫女,但有時候親情這種感情,並不止依托於血緣。
楊筠的孫女孫子俞遙都認識,大家在視頻裡常見麵,也沒什麼生疏感,一到這裡,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就拉著弟弟一起去找瓜瓜玩耍了。而楊筠,拉著俞遙的手和她聊天,她有了很多老人家都有的小毛病,變得絮絮叨叨,俞遙聽著,時不時把她逗得直笑。
“遙遙,我不知道還能見你幾年。”楊筠有些感歎。
“就算以後見不到了,隻要我還活著,沒有老年癡呆忘記人,我就會一直記得你的。”俞遙拍拍她的手。
“我要你記我那麼久乾什麼,你啊,多交點朋友,生活得熱鬨點,這樣我們都能放心。”楊筠偶爾會像這樣,變成一個真正比她大上很多歲的長輩,仿佛不是從前那個和她嘻嘻哈哈的朋友了。
除了楊筠,來參加這個金婚小宴會的,還有江仲林那邊的親戚,他的一些朋友和學生,俞遙的同事和鄰居們,人不算很多。
俞遙特地選了一個戶外酒店,酒店方服務周到,聽說是金婚五十周年紀念,還給她們紮了一道大拱門,用白玫瑰編織出來的花門,並且鋪上了紅毯。
小宴會在黃昏,從早上開始,俞遙就沒有見過江老師,她和楊筠以及幾個女同事一起去試禮服,選了件和當年婚紗差不多款式的白裙。俞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也快四十了,真要說的話,和以前區彆並不算很大。
隻是……她摸著自己黑色的頭發,忽然間有了一個想法。
“我想去染個發。”
“染成什麼顏色,紅色?”
“不是,是白色。”俞遙說:“我家江老師頭發都白了,為了和他看上去更匹配點,我覺得今天該染個白發。”
也許會把他給嚇到,俞遙有點期待。
這一天的晚霞很美麗,半個天空是帶著翠色的蒼藍,邊緣過渡成淺粉色,然後慢慢加深,變成紫色,最後是落日渲染成的橘色和金色,絢爛的晚霞下,燈光璀璨的小宴會廳裡,作為捧花童子的瓜瓜牽著媽媽的手出現。
當俞遙出現的那一刻,站在白玫瑰花拱門下的江仲林愣住了,而遠遠看到江仲林的俞遙也愣住了。
江仲林染了黑發,俞遙染了白發。
兩人走近,看著對方的頭發,同時笑出來。江仲林將手中的花送到她的手中,是淺紫色綢帶包紮的粉色薔薇,她們當年婚禮時一樣的捧花。
俞遙將手放在江仲林的手中,兩人一齊穿過拱門。
兩人走在那一條鋪著紅毯的長路上,俞遙側頭看向江仲林,“我突然想到從前看過的一個故事。”
“有一對夫妻,想送對方一件禮物,於是丈夫賣掉了自己的金表,為妻子買來一把鑲著珠寶的梳子,而妻子賣掉了自己一頭漂亮的長發,為丈夫買來了一根表鏈想搭配他的金表……我以前看的時候,覺得他們可真傻。”
江仲林:“這個故事是叫做《麥琪的禮物》吧,以前覺得他們傻,那現在呢?”
俞遙看著他的頭發故意歎氣,“還是覺得他們真傻。”她又摸摸自己特地染的白發感歎,“真的傻。”
但是或許,那對夫妻,也會如他們此刻一樣相視一笑。因為他們並沒有失去自己珍貴的寶物,他們得到自己的禮物時,也得到了對方的愛。
俞遙握緊江仲林的手,認真在燈光下凝望他的眉眼,他的眼角有皺紋,他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但哪怕他外表蒼老,依然是她心中的愛人。
“江仲林,當年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有一句話沒跟你說。”俞遙輕聲說:“能嫁給你,我覺得很幸福。”
江仲林眼中有亮光,他報以笑容,卻什麼都沒說,隻緊緊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前走。
當我老去,當你老去,我還願意愛你。
愛人已老,愛情不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