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到處都是人,大家互相不認識,但所有人都不吝嗇友善,這裡有愛熱鬨的人,也有沉默寡言,在熱鬨中尋找心靈寧靜的人,俞遙她們路過一片寂靜塔,點燃的蠟燭和堆起的石頭高塔下,人們默默靜坐,或發呆,或流淚,沒有人理會其他。
而另一邊,是跳舞的人群,在彩綢飄蕩下,脫掉鞋子的人們跳著亂七八糟的舞。
“我們去那裡,遺憾塔要燒了,我們也去寫幾張紙條。”俞遙被老姐妹拉進那個由木骨架和紙搭建的巨塔,裡麵很多人,都在往白紙上寫著什麼,然後貼在塔壁上。這個塔其實沒有名字,隻是大家一年年習慣在這裡寫上自己的遺憾和難過的事,等到貼滿白紙,就把這座塔整個燒掉,像是燒掉了遺憾和難過,所以大家習慣叫它遺憾塔。
俞遙看著那些各色各樣,認識或不認識的字體,也伸手拿了張白紙,想了想,慢慢寫著:
——“瓜瓜的獎狀已經拿的比你多了,家裡擺滿了你們兩個的獎狀,再多可能要擺不下。”
——“你最喜歡的那件外套,快被我穿破了。”
俞遙如今已經六十多,而江仲林也離開有些年頭了,
——四十年還沒到,甚至隻過了一半,但我現在已經有點能明白你當年的感覺。
——我能很平靜地想念你,很奇怪,我沒有覺得孤單,也沒有很難過,每次想起你,我都覺得平靜而溫暖。
人年輕的時候,是很恐懼老去的,俞遙也是這樣,但後來,她在江仲林身邊,看他慢慢老去,不知不覺,這份恐懼就消失了,因為江仲林的從容影響了她,所以現在,她也慢慢老去時,她心中毫無恐懼。
而人不再年輕的時候,會恐懼死亡,同樣因為江仲林,俞遙心中不再恐懼。
人的出生是離彆,人的死亡是重逢。
她終將和友人愛人重逢,隻是在此之前,她還需要一個人自由生活一段時間。
烈火熊熊燃燒,燒掉寫滿了無數人遺憾或難過的白紙高塔,在今後幾天裡,這裡的所有都會被付之一炬。
……
一周後,江瑞告彆隊友,來到自己暫住的房子裡,她扔下行李,打電話給親媽。
“媽,我比賽完了,你看到我比賽了沒?”
“看到了。”俞遙看著對麵女兒懟在鏡頭上的大鼻孔,嫌棄她:“你怎麼每次比賽結束就這個鳥樣,癱在那像什麼樣子,家裡這麼亂七八糟的你就不能動動你的尊手收拾收拾嗎?”
江瑞:“等旬邱回來收拾,我懶得動。”
旬邱是江瑞的前輩老師兼一段時間的教練,現在是她男朋友,兩人交往多年,現在常像家人那樣住在一起,卻都沒有結婚的意思,用江瑞的話來說,婚姻隻是一個形式,這樣相處比較舒服。俞遙隨她,孩子成年後,她們自己的事就該讓她們自己決定了。
兩個性格太相似的母女,很容易發生爭吵,但從江仲林走後,俞遙就很少再和瓜瓜吵起來,沒了作為調解員的江仲林,俞遙好像自己學會了收斂脾氣,仿佛離去的江仲林身上某一部分性格,留給了她,讓她麵對女兒有更多的包容和耐心。
“哇,老媽,你這是在哪呢?前幾天跟你聯係,你還在沙漠,今天怎麼就到海底來了?”江瑞發現一條大魚從老媽那邊出鏡,忍不住問。
俞遙把鏡頭對著自己周圍轉了轉,剛好有一隻巨大的鰩魚遊過去,“是海島隧道體驗活動,我和幾個朋友一起過來,這種新型海底體驗隧道還挺有趣,我昨天看到鯨魚從腦袋上遊過。”
江瑞:“……我也好想跟你一樣到處玩,我也想退休。”
俞遙:“再加油三十年吧。”
母女兩個說著話,走過了這一條長隧道,她們偶爾也不會交談,隻是一起靜靜看著海中的魚群,走出隧道,穿過沙灘,兩人結束了通話。
“俞遙,你怎麼這麼慢哪,快來吃烤魚,都烤好了等著你來吃!”一起來的老姐妹大聲在不遠處喊她。
俞遙朝她走過去,“先說好,你烤的我不吃,上回那肉都生的。”
她笑著彙入幾位歡笑的朋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