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病房的路上。
溫漾抬眸看向江季風,嗓音輕輕的:“我還是想找國外的專家看看。”
至少能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想放棄。
“上次我已經讓人去找醫生了,年前應該可以找到合適的專家。”
自從上次爺爺病倒後,他便讓高助派人去國外找這方麵的專家,但是專家不是那麼好找的,他比誰都希望溫漾唯一的親人能好好活下去。
江季風牽起溫漾的手,微微屈膝,彎腰與她平視,嗓音溫柔,安撫道:“彆愁著一張臉,等下爺爺還要照顧你的情緒。”
溫漾點點頭,低聲說了句抱歉:“還要連累你——”
“彆這麼說,”江季風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瓣上,淡聲道:“夫妻之間,不講連累。”
夫妻之間,不講麻煩。
夫妻之間,不講連累。
他一直在強調夫妻的重要性。
溫漾知道,他隻是擔心自己會心有愧疚,所以一直用夫妻當借口。
但若是他們沒結婚,他也會這麼幫助她。
不管在任何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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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用每天都化療,所以主治醫生建議溫漾可以帶著溫爺爺回家裡住兩天。其實言外之意就是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多多陪陪老人。
溫爺爺聽了後,可能是顧及到江季風來做客,也願意回去小住兩天。
回到家的當晚,溫爺爺非要下廚露兩手,卻被溫漾製止了。
“你就好好歇著吧,讓季風好好陪你聊聊天,”
溫漾從溫爺爺手裡搶過鍋鏟,道:“今晚我來做飯。”
“有口福了,”江季風適時的打趣。
溫漾拿起鍋鏟假裝要打他,江季風及時閃開,嘴巴上還道:“爺爺,你可瞧著了?”
溫爺爺坐在沙發上端起茶喝了口,笑意吟吟。人的心裡想法是可以通過眼神散發出來的,儘管他們上次配合的再好,但是溫爺爺都能看出兩人之間的尷尬和陌生。
但此刻他眼中的溫漾和季風,才是真正的親密無間。
他的決定真的沒有做錯。
溫漾在廚房裡忙碌,江季風自然是見不得她自個兒做事,進去的時候卻也被她趕出來,她朝他使眼色:“你去說說。”
許是真愛會令人產生默契。
江季風瞬間明白溫漾的用意,回到了沙發上給溫爺爺沏茶,旋即坐在沙發上,輕聲道:“爺爺,今年過年我想讓爺爺奶奶過來,大家在這裡一起過年,您看如何?”
溫爺爺以前是在港城打拚的,對於港城那邊的習俗很是了解,特彆是過年過節這些節日,往往都是女方隨男方回去,特彆是這是江季風和溫漾的新婚第一年,當然是得去公婆那邊。
溫爺爺聽完,忙擺手道:“不要那麼麻煩,年初二陪漾漾回來這裡就好。”
過年這件事,他早就做好了帶爺爺奶奶回來的打算,隻不過是找個話題切
入而已,他並未再爭執,而是道:“爺爺,我叫人去找了國外的專家,大約年前就能找到。()”
到時候我和漾漾陪你一起去。()”
廚房的炒菜聲音慢慢弱下來,江季風的餘光看見溫漾貼著玻璃門側耳偷聽。
“哎,人老咯。折騰不起來。”溫爺爺笑著打哈哈:“你們不要花心思在我這裡,我隻希望你們小兩口能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溫爺爺話裡話外就是不願再去折騰。
溫漾站在廚房裡,玻璃門晃出她的身影,她低眸不語。
飯菜好了後,溫漾端出來,幾個人默契的並未再說生病的事情。到了晚上,江季風卷起袖口收拾碗筷進了廚房,客廳隻有溫漾和溫爺爺。
明白江季風這是在給她騰空間,讓她去開導江爺爺。
誰知,剛坐下,溫爺爺就道:“你去拿個輪椅來,我們爺孫下去透透氣。”
溫漾知道爺爺是有話和她說,溫漾立刻拿了輪椅推溫爺爺下去花園散步。
一路上,都在和眼熟的鄰居打招呼。
停在一處涼亭處時,溫漾繞到後麵,細長的手搭在溫爺爺乾瘦的肩膀上,輕輕的捏了捏,仿佛就像以前小時候那樣,總是替辛苦勞作的爺爺捶肩捏腿:“爺爺,力道還可以嗎?”
溫爺爺腿上裹了厚厚的毯子,倒也不冷,他看著外麵陰雲天,似有感慨道:“一晃眼你都嫁人了,但是爺爺的心裡,總是覺得你還是以前那個小不點。”
一陣風吹來,把溫漾的眼睛吹紅了,她蹲在溫爺爺的腳邊,替他整理本就服帖的毯子,沉吟片刻,努力讓自己的語調正常,她道:“我本來就還沒長大,所以爺爺一定要好起來。”
“傻丫頭,癌症是你說好就能好的?”溫爺爺笑著咳了咳:“聽著,爺爺不希望你讓季風區找人,找什麼國外的專家來給爺爺看病,醫生都和我說過了,我這個就算找國外的醫生希望都渺茫,你江爺爺江奶奶早就去找了,被我攔下來了。”
“我活了那麼大歲數,什麼事情都看開了。”溫爺爺托起溫漾的手放在他乾枯的掌心中,像兒時那樣輕輕的拍了拍:“所以,聽爺爺的話,不要去折騰。”
“為什麼?”
溫漾不明白,哪怕十分之一的希望,為什麼溫爺爺都不願意去試試。
“傻孫孫。”溫爺爺不去解釋,隻道:“總之,不要去說專家的事情。”
溫漾是完全不能理解的,這個困惑一直在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時,都還牽掛在心裡。她望著天花板發呆,感覺到旁邊有人躺下,帶著一陣熟悉的沉木香,她才回神,側眸望去。
“你那麼聰明,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爺爺一直拒絕我。”溫漾素來明亮的眼眸,此刻在黑夜裡,顯得黯淡無光,平添了幾分憂愁。
江季風伸出手,讓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感受到她的脖頸脈搏跳動,他望著她那雙眼,沉沉開口:“或許,他是不想在最後的時候,還要麻煩你,麻煩江家。”
溫爺爺
() 以前就是從商的商人(),那份傲骨是在身上的?()_[((),所以這麼些年來,他從不會去找自己的兒子,也從不打聽兒子的下落,對於陳笑麗,更是從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
昔日他與江爺爺如此深厚的情意,破產後也從未打過電話給□□忙,就一個人咬著牙挺過來,人生中唯一一次低頭,就是得知自己生病的時候,想給溫漾找個寄托。
所以此刻,溫漾的寄托心事已了,他便不想再欠江家任何。
“與其說爺爺不想欠江家的,”江季風一錘定音說:“不如說爺爺是不想,因為他的事情,讓你之後一直活在欠了江家的愧疚下。”
他想讓溫漾在江家能好過點。
怕自己走後,孫女會被看不起。
哪怕儘管江家不會,但是身為爺爺的心,往往都是牽掛在兒孫身上的。
溫漾怎麼不懂爺爺的心。
越懂,心裡才越難受。
“可我是沒辦法做到,明明可以去救治,卻順著他不讓他去,哪怕還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想去試試。”溫漾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滑落:“你說我該怎麼辦?”
每個人站在的位置不同,立場不同。
對於溫漾而言,她不想失去爺爺。
但對於溫爺爺而言,這一生他過得太苦太累,他從受人敬仰的溫董,變成了落魄的老頭,不但要撫養溫漾,還要把公司欠的債還完,兒子下落不明,兒媳遠走他鄉。
一身的傲骨,令他一輩子都煎熬的束縛中。
或許他想,在這平靜的最後三個月裡,過最後平靜的安穩日子。
過沒有風波的,最後三個月。
“我們在江城住吧,”江季風拉開她捂著眼淚不讓他看見,擋在臉上的手,對上她那雙濕漉漉的眸子,認真的說:“最後這段時間,我們好好陪爺爺。”
溫漾吸了吸鼻子,她的以後還有很多個三個月。
但是溫爺爺有且僅有一個三個月。
在溫爺爺孤單生命的倒計時裡。
江季風說:我們一直陪在他身邊。
是對江爺爺,也是對她,最好最好的愛。
他不止愛她,且愛她的家人。
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而是細如水,在她需要的時候,他永遠在。
但周天,因為在這裡陪伴的事情,溫漾和溫爺爺起了衝突。
他不願麻煩年輕人,想讓他們回去。
但這次溫漾卻沒順著他,鮮少對爺爺發脾氣,眼眶紅了,嗓音抬高道:“你這不讓,那不讓,我就想陪陪你,你老是拒絕我乾什麼,那我以後怎麼辦?”
以後見不到了,怎麼辦?
後半句話堵在嘴巴,她說不出口,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
江季風及時上前,將她抱入懷裡,心疼到低聲安撫:“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