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發現被寧氏戕害, 那一瞬間受到的打擊,也趕不上寧氏此刻的這一句話。
戚二老爺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滾,卻掙紮著看向寧氏的方向。
他的嘴裡鮮血流淌在衣襟上, 連眼睛都變得赤紅。
那巨大的打擊還有痛苦,是身體上的劇痛都無法比擬的。
“你說什麼?”他掙紮著, 聲音沙啞地問道。
問完這一句話,他又吐出一口血。
可是他受到的打擊, 怎麼能說得清呢?
他一直以為自己有後了。
有了兒子。
為了這個兒子, 他把寧氏母子接進來。
為了這個兒子,他拋棄妻女。
恩愛的妻子,孝順的女兒, 他全都不要了,隻為了這個兒子。
因為隻有兒子才是能延續他血脈的。
可如今,寧氏說那不是他的兒子。
怎麼可能。
“不,不可能……”他喃喃地說道,“你怎麼可能……小三,那小三……”
那他是誰的兒子?
他霍然想到了什麼,充血了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寧氏。
寧氏卻隻笑靨如花地款款走到他的麵前嬌笑著說道,“自然是王先生的呀。二表哥, 你總是不能讓我有孕,我又很想進戚家的門, 需要一個兒子。你不中用,那我就請旁人幫幫我。反正, 你不是把我托付給他, 讓他好好照顧我麼?”
她隱藏在京都,戚二老爺還要道貌岸然做個君子的時候,把她托付給他的好友, 讓好友幫他藏著。
既然這樣,都把她托付給旁人,她再與旁人有個什麼,戚二老爺也怨不得她。
要怪,就怪戚二老爺自己不中用。
不能讓女子有孕,她還不能求旁人幫幫她不成?
她是個輕浮的女子,他一向都知道。
既然知道,又何必約束她?
寧氏笑吟吟的目光讓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的戚二老爺抽搐了一下身體。
那話語裡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切割在他的心上。
女子,友人,合起夥來背叛他,把他當個傻子。
可他卻還以為他們都是好的,甚至為了他們,把自己身邊的人都趕走。
所謂自作聰明,說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他不是戚家子……爵位……皇後……”他最後喃喃地說著。
“爵位自然還是小三的。至於皇後,二表哥,說句不中聽的話。”寧氏俯身看著血淚混合了滿臉,抽搐著,痛苦著的男人,輕聲說道,“皇後心裡也沒有把你這個二叔當回事兒呀!若但凡看重你,怎麼會奪你兒子的爵位?就是因為不把你放在心裡,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對你。二表哥,你也彆怪咱們都對你這麼無情,你不就喜歡咱們這樣的女人麼。”
真心對他的,他棄之如敝屣。
對他不真心的,如今要了他的命。
巨大的後悔,還有不知從何而來,曾經記憶深處的妻子,女兒的歡笑在戚二老爺的耳邊傳來。
恍恍惚惚,慢慢地,他眼裡的血淚流淌得更多,揪著自己的衣襟,哪怕滿嘴都是鮮血,說不出話來,可嘴唇也顫抖著,仿佛叫了一聲鄭氏的名字。
看著他無力地扯著床單跌落在床上,瞪大了一雙眼睛,死了也閉不了眼的樣子,寧氏沉默半晌,探身過去試過,見沒有了生息,這才流著眼淚跑出去,大聲叫道,“快來人啊!”
她傷心可憐地哭起來,一副痛苦的樣子,隻留下了空蕩蕩的房間裡,戚二老爺那瞪著眼睛死不瞑目的身體。
等承恩公府大聲喧嘩起來,被寧氏找來的人驚動,戚二老爺早就涼了。
寧氏哭著跪到在床邊,哭著說道,“不過是多喝了些酒,老爺怎麼就去了呢!”
她哭著爬到了承恩公的腳下說道,“恐老爺酒大傷身,我還給他喝了解酒湯,可怎麼會這樣呢!”她失去了丈夫,傷心欲絕,整個人都被打擊得恍惚了起來,起身就撲到了戚二老爺的床邊哭著叫道,“二表哥!你怎麼隻留下我們母子,我們往後怎麼辦啊!”
她失去了夫君,孩子失去了父親,這是多麼可憐的事。
承恩公被這樣悲痛欲絕的女子感動了。
就算是被夫君傷害,卻依舊愛著他,這得是怎樣的感情。
更何況承恩公也心虛。
戚二老爺喝了酒就過世,這是不是因為白天裡,他把弟弟打出了內傷的緣故?
因為受了內傷,又喝了那麼多的酒,所以才會驟然過世?
想想這些,承恩公越發感覺到對不住寧氏。
哪怕戚二老爺如今死了,不再有人拒絕將世子爵位歸還,可看著孤苦伶仃的孤兒寡母,誰還能說出讓二房交還爵位的事?
這件事,承恩公就再也說不出口。
因寧氏暈厥了過去,戚二老爺的後事就隻能讓承恩公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