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奚對那團紫色團狀物厭惡至極。
她就像在美味蛋糕上看到了一個蒼蠅般惡心。
滾出去……滾出去……
溫辭盈能奪舍這麼多次,經驗無比豐富。
她知道此時已沒有希望,繼續停留會被反噬。
屆時彆說奪舍了,她會傷了本元。
溫辭盈極速撤出林也奚的識海,回到了許輕如體內。
憑借著混心決,她可以短暫使用許輕如的身體。
隻是她沒想到,剛回來便感受到了鑽心的劇痛。
溫辭盈抬眸,看到了麵前的冷峻少年。
他一刀刺在她小腹,手腕一轉,直破她靈海。
劇痛密密麻麻襲來。
溫辭盈還需要許輕如這副軀體。
她強忍著劇痛,操縱著許輕如的身體,一個閃身躍至半空。
靈海破損,這身體廢了。
但許輕如還不能死。
她今日定要拿下林也奚。
溫辭盈耗損自身命元,為許輕如撐住了致命傷。
她快速吃了些續命的丹藥。
抓著所剩不多的時間,發動了覆蓋整個神虛境的迷魂術。
她入神虛境前,早已在所有黑衣人身上留下神識。
此時心念一動,所有人唯她是從。
林也奚也好,那冷峻少年也罷。
都得死。
等林也奚瀕死的那一刻,她定能順利奪舍。
季燕北沒有追擊“許輕如”,他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林也奚:“師姐!”
林也奚轉醒,看到季燕北時,她先是一愣,旋即問道:“順利築基了嗎?”
季燕北瞬間眼眶通紅,他一把將林也奚擁入懷中,無數話語翻湧而上,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陣陣後怕襲上後背。
森森冷汗浸濕了衣裳。
林也奚緩了緩,才逐漸弄清楚了眼前情況。
她差點被奪舍。
關鍵時刻,是季燕北的隨身老爺爺出手幫了她。
林也奚心底一暖,也環住了季燕北道:“沒事,我沒事的。”
少年後背輕顫,抱著她的手越發用力,像是要將她嵌入身體一般。
“啊啊啊!放我出去!我為什麼會在這把破劍中!”
焚天大叫出聲。
林也奚愣了愣。
焚天:“老子命裡就不帶善,每次做好事都是拿命填!放我出去啊啊啊,這破劍怎麼回事,自己不長腦子,搶我乾嘛啊啊啊,我不要當劍靈啊啊啊啊!”
他鬼叫著嚎啕著,嗓門要多大有多大。
林也奚沉默半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個……
男主的隨身老爺爺,怎麼跑到破天劍裡了!
林也奚不得不開口:“前、前輩?”
焚天:“……………………”
林也奚:“那個,可能有些意外,您放心,我定會想辦法將您放出來。”這可是男主的隨身老爺爺,她要不起。
焚天:“你聽得到我說話?”
林也奚:“……嗯。”
焚天:“…………………………”麵子裡子全沒了,丟人丟到姥姥家。
焚天清清嗓子,試圖挽回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方才,我……”
林也奚想到識海中發生的一切,鄭重道:“大恩不言謝,晚輩銘記於心!”
焚天:“……”
他想到季燕北,又道:“也不全是我,主要是季燕北把我放了出來。”
林也奚明白,安撫他道:“前輩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回到季燕北那邊。”
焚天:“…………”倒也不必!
他左右思量。
忽然想通了。
是哦,他在破天劍中也不錯。
這不比季燕北那青色玉簡寬敞多了?
況且女娃子性格好,說話也好聽,這一聲聲前輩,甜到人心坎裡去。
總歸是沒身體的。
與其跟著陰晴不定邪裡邪氣的季燕北。
不如跟著開朗明媚前途一片光明的林也奚。
焚天想通了,整個魂都好起來了,他沉穩道:“暫且不必,我近日便留在你身邊,那合歡宗的邪修,不會這般輕易放棄你。”
林也奚卻不想搶了男主的“金手指”,道:“我已得了前輩教誨,能略微操縱神識 ,若是再被入侵,可以將其驅逐。”
焚天正欲再說點什麼,就聽冷嗖嗖的少年音響起:“他叫焚天。”
林也奚一怔。
季燕北:“一個孤魂野鬼罷了,不必稱他前輩。”
焚天:“???”
他破防了:“你還聽得到我說話?”
季燕北冷笑。
焚天:“…………”
操!都說一魂不事一主,他這算什麼玩意!
這和林也奚腦補得不大一樣。
隨身老爺爺和男主的關係……略顯僵硬啊。
林也奚略作斟酌,開口道:“焚天前輩還是回……”
她還沒說完,季燕北和焚天同時開口。
前者是:“不必。”
後者是大叫:“不!”
林也奚:“……”何止略顯,那是相當僵硬。
季燕北:“破天有靈,能發揮更大的威力,我們先離開這地方。”
林也奚一想也是。
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先離了這秘境再說。
他們三人是以神識交流,鹿白和蔣雲照都是聽不到。
隻是兩人都脫離危險,他們也跟著鬆口氣。
蔣雲照:“許輕如消失了,我估計她不會善罷甘休。”
鹿白:“走吧,我怕她叫同伴過來。”
她話音落,已然感受到了靈壓。
焚天正色道:“是迷魂術,那邪修把人都掉過來了。”
季燕北:“多少人?”
焚天:“至少八十人,皆是築基期後期。”
林也奚也聽到了,她輕籲口氣,握住了破天劍。
跑是跑不掉的。
神虛境的出口也不知在何處。
既如此,那就戰到底吧。
季燕北眉峰蹙了蹙,又道:“那黑線是怎麼回事?”
焚天:“黑線?什麼黑線?”
林也奚卻是一驚,看向季燕北:“你也看到那黑線了?”
季燕北似是想到了什麼,麵色雪白,聲音微顫道:“師姐,這秘境下壓著東西,切記天道不仁……”
他話沒能說完。
鋪天蓋地的黑衣人已經襲來。
林也奚聽到了季燕北的話,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這話林也奚是知道的,隻不過她知道的版本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地同天道。
意思應該是一樣的。
林也奚顧不上多想,她見識過蟲林宗的邪術,提起十一分精神,應對這撲麵而來的黑衣人。
“淵兮”落下,劍勢巋然。
焚天讚道:“可以,這一劍頗具神意!”
這次不需要季燕北補刀。
無論是“淵兮”還是“湛兮”,皆是一發致命的殺招。
不留餘地。
季燕北也沒有含糊,他不再藏拙,掌心透明色靈氣聚攏。
轟地一聲。
那黑衣人什麼都沒看見,竟被靈力燒穿半邊身體。
鹿白和蔣雲照紛紛布陣。
他倆並不善戰,但有著不俗的輔助陣法。
能急速聚攏靈氣為一人所用,更能提升他們的五感,讓出劍更快,法訣釋放更準。
黑衣人並非統一抵達。
而是從四麵八方飛撲而來。
他們仍有神智,隻是被迷魂術鎖魂,不得不對林也奚等人下死手。
離遊也在其中。
他一眼看到了林也奚,手中法訣無論如何也丟不出去。
離遊並非黑衣人中的一員。
他隻是足夠機敏,在出事的平台上,換上了黑衣人的衣服,混入其中。
他是跟著許輕如一起入的秘境。
彼時早與林也奚分開了。
入了秘境後,許輕如被捆綁,他正在她身邊,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
同入秘境的合和峰弟子皆被屠殺。
離遊不比其他人。
他於音修一道造詣頗深,此時奏響笛音,把自己纏了個密不透風——這還是他與林也奚演武時悟到的。
那黑衣人“咦”了一聲,竟說道:“離遊你小子藏得挺深啊。”
離遊一下子聽出了他的聲音。
竟是靖遠師兄!
為什麼?
合和峰的內門師兄,怎麼會扮做黑衣人,屠殺合和峰的弟子!
等等……
離遊在來秘境時,就感覺到了異常。
此次前往秘境的,多是合和峰的邊緣弟子,隻有許輕如這個少峰主。
許輕如被綁走……
其他弟子被屠殺……
執刀的竟然是合和峰上的內門師兄。
離遊腦子轉得極快,他當機立斷,對靖遠發起強攻。
靖遠顯然沒想到他有這膽量,竟被他得了手。
離遊眼看著周圍情況,換上了靖遠的黑衣,再模仿他的行事和說話方式,堪堪扮做了他。
平台上沒留一個活口。
離遊安靜跟著,聽著他們的談話。
黑衣人皆是乾坤宗的同門,他們來神虛境的目的就是殺戮。
乾坤宗裡出事了。
許多個峰門叛變,對其他主峰發起了血腥屠戮。
離遊聽著這些,心中五味雜陳。
他竟分不清,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無論留在乾坤宗還是來到神虛境……
都將麵臨被同門屠殺。
他是被舍棄的人。
被自己的峰門舍棄了。
黑衣人的任務完成得乾脆利落。
毫無防備的弟子們屍首分離,慘死當場。
他們隻需等著傳送陣開啟,離開秘境即可。
然後呢?
離遊不敢回乾坤宗。
他擔心著林也奚,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神虛境中,忽然不安分起來。
凶獸狂奔,仙草逃竄,一個個無頭蒼蠅般,竟筆直撞到了他們劍下。
有人嬉笑著:“此行真是有趣,人傻也就算了,連這些凶獸也蠢不可及。”
有人發現了異常:“不對勁,這秘境……”
有更多人生出不安:“怎麼還不開傳送,趕緊走吧,這地方有點邪門。”
然而,他們沒看到傳送陣開啟,反而一個個被迷魂術操縱,不得不衝向了秘境某處。
離遊並未被操縱,他隻是扮做黑衣人罷了。
可他太了解迷魂術了,此時也趕緊扮做被操縱的模樣,向某處集合。
心神恍惚的離遊,看到了執劍的林也奚。
黑衣人赴死般衝向她。
林也奚的劍術今非昔比,那雷霆一擊落下,地動山搖。
離遊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神虛境的異常,包括溫辭盈。
她透過許輕如的身體,無法看到那蔓延而出的黑線。
溫辭盈雖隱隱察覺到不妙,可她本體並不在秘境內,若是出事,逃離即可,最多是損失一個“種”。
可若是搏一搏,許是能拿下林也奚的天品靈根。
那就賺大發了。
溫辭盈無視了異常,繼續催促這黑衣人撲向林也奚等人。
殺戮……
同門之間的無情屠殺……
血液浸泡大地,怨氣衝天而起。
縷縷黑線像一個巨大的蛛網般,密密麻麻地遮住天空,覆蓋大地,網羅了人心極惡。
焚天終於看到了,他震驚出聲:“完了完了,這神虛境下竟供奉著一條天道。”
林也奚正想詢問。
異變陡生。
黑線在穹頂徹底聚攏。
光於瞬間熄滅。
周遭落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眾人都感受到了強烈的下墜感。
不受控地墜落,無止境的墜落。
仿佛要落進地心一般。
林也奚死死握著破天劍,她試圖拉住季燕北,卻連近在咫尺的距離都觸碰不到。
季燕北的聲音響在她耳畔,無比清晰明朗:“記住,天道不仁,萬物皆芻狗!”
天道不仁……
神虛境下供奉一條天道……
究竟是什麼意思?
林也奚隻覺腦海脹痛,無數混亂的思緒像濃濃黑夜般沉重壓下,她除了死死握著手中的破天,什麼也做不到了。
砰地一聲。
林也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落地了。
這是哪兒?
她睜開眼時,登時頭皮發麻。
周遭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類似於烏雲密布的陰天般,到處霧蒙蒙的,濕漉漉的,森森寒氣下是讓人作嘔的腐臭。
她似乎還在原地,可周圍景象全變了。
樹木枯萎凋零,一根根蠕動的chu手在地上翻滾蔓延。
死氣迷漫,儘是腥臭。
渾濁的黏液從天空滴落,堅硬的石頭被腐蝕出血淋淋的深洞。
林也奚一動不敢動,她死死握著破天,手背青筋鼓起。
這是哪兒?
這是怎麼回事?
焚天的聲音響起:“造孽啊,這誤打誤撞地,竟釋放了一個大司命。”
林也奚感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她強壓著心底恐懼,問道:“這是哪兒,這到底怎麼回事,什麼是大司命?”
焚天解釋道:“元嬰之上為化天境,隻需轉化一條天道便是大司命,可天道哪是能輕易轉化的?所以大司命,十有九瘋。”
林也奚仍舊聽得懵懵懂懂。
她大概明白了現下的處境。
神虛境下壓著一個大司命。
千萬年來,無人將其喚醒。
甚至沒人知道這裡有這般存在。
乾坤宗在神虛境中的殺戮,意外喚醒了這位大司命。
祂降臨了。
腐臭和血腥籠罩了神虛境。
大司命十有九瘋。
眼前這位,明顯不正常。
林也奚試著感應玉簡。
紅色玉簡無聲展開,依舊是那些信息。
她看著未完成的任務,苦笑地想著:“解開咒印……莫非就在此地……”這1000積分,可真是不好搞。
林也奚在能展開玉簡後,意外得穩住了心神。
隻要找到季燕北,就能刷新任務。
不管身處何處,跟著男主總還有一線生機。
林也奚正這麼想著,眼前竟出現了那高挑修長的身影。
迎麵走來的少年,眉眼精致如畫,膚色雪白似霜,他所到之處,腐臭和糜爛褪去,陽光與清風襲來。
季燕北停下了。
他與林也奚僅一步之遙。
林也奚的背後是蠕動的觸|手,樹木裂開一個個眼睛,詭異的巨口張張合合,發出了清脆的嬉笑聲。
季燕北的背後是鳥語花香,美麗的森林風光在他身後徐徐展開,透著沁人心脾的清新與澄澈。
季燕北輕聲喚她:“師姐,過來。”
林也奚怔怔地看著他,一動沒動。
焚天絮絮叨叨著:“也不知是哪條天道,這瞧著就不像個好的,莫不是‘殺戮’或‘吞噬’?總不能是‘死亡’,祂應該不在北洲……”
林也奚不需要詢問便知道——焚天看不到季燕北。
季燕北對著她微笑。
林也奚心底一陣陣發毛,她問他:“你是誰?”
季燕北怔了怔,眸中劃過不解:“師姐?”
林也奚握住了破天劍,深吸口氣:“你是誰!”
她提劍,指向季燕北。
焚天驚呼出聲:“女娃子,莫要亂來,你所見非所見,所思非所思,切莫著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