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北沉沉睡了過去。
林也奚順著他躺下,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從他懷中起身。
她身上沾了血,季燕北的傷口更是一片狼藉。
他睡著,眉峰卻也緊蹙著。
好像掉進了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
季燕北的性格很極端。
到底是怎樣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他?
林也奚心中五味雜陳。
季燕北昏睡了,林也奚行動方便得多。
她麻利地給他換藥、包紮,處理好了肩膀和手掌的傷口。
鹿白的藥劑還是有效果的。
哪怕這一番折騰,也比最初要好一些。
林也奚鬆了口氣,她給自己和季燕北丟了個清潔咒,讓衣裳和床榻都乾乾淨淨了。
做完這些,林也奚準備出去。
剛下床,衣袖就被拉住了。
季燕北依舊在昏睡著,他緊閉著眼睛,麵色霜白,薄唇緊繃著,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彆走。”
林也奚:“……”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輕歎口氣,索性回到了床榻邊,守著他道:“不走。”
季燕北的手鬆了。
林也奚抬手,撫平他緊蹙的眉峰,指尖劃過那殷紅朱砂痣時,她像是被燙到一般,極快地收回了手。
“睡吧。”
“我在這。”
她的確不想走了,倒不是為了同衾而眠的日常任務,就是單純地不想走。
反正守在哪兒都是守。
她聽得到外麵的動靜。
約莫一個時辰後,焚天忽然開口:“離遊出去了。”
林也奚陡然睜眼,她本就在閉目調息,時刻關注著外麵的動靜,此時也感應到了。
林也奚看了看睡著的季燕北。
焚天道:“放心,隻是睡著了,要是有什麼動靜,他能醒過來。”
林也奚鬆了口氣。
她不放心離遊,得去看看怎麼回事。
林也奚出門,在屋子外看到了離遊。
她輕喚他一聲。
離遊身體一僵,顯然沒想到她會出來。
林也奚幾步上前:“可是有什麼異常?”
他全副武裝,腰間玉笛縈繞著靈力,已然是備戰狀態。
林也奚怕有夜襲,也凝神戒備起來。
離遊:“沒事,你回去吧。”
林也奚看向他:“怎麼?”
離遊想了想,倒也沒想瞞著她,隻道:“有你在,我放心的,你定能守住村子。”
林也奚聽出他的話外音:“離仙師要去何處?”
離遊沉聲道:“我要去毀了茗雀樓。”
林也奚:“……”
離遊深吸口氣道:“我若不知道便不知道了,我既來了此地,見了那為非作歹之地,便不會聽之任之。”
他神態冷冽,聲音鏗鏘:“我踏上修行大道,為的便是懲奸除惡,他們如此奸yin擄掠,荒唐無恥,我定要將其一舉鏟除,還此地寧靜平和。”
焚天:“……倒真是一心想著行俠仗義。”
林也奚又是一陣心緒複雜。
離遊這心思是何等大義,她居然要去想辦法阻攔。
這畛域屬實惡心。
她像被架在冰與火之間,前也不是,後也不是。
怎麼做都不對。
焚天:“拖,能拖一時是一時。”
林也奚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給季燕北昏睡訣一般,她也得努力拖住離遊。
要麼我行佛撐不住了,敞開畛域。
要麼黑衣人們全部沉淪,畛域打開。
總之,拖一時是一時。
許是下一刻就有了轉機。
林也奚對離遊說道:“那茗雀樓裡高手林立,戒備森嚴,你這般去了,隻是羊入虎口,必死無疑!”
離遊卻反問她:“死又如何?”
林也奚一怔。
離遊道:“舍我一人,救下百人,我甘之若飴!”
他又看向林也奚,溫聲道:“你不清楚這裡的情況……誰都管不了那茗雀樓,我若置之不理,這村子的人,都得死。
“他們變本加厲,拿活人血祭,若是真讓他們得了那邪魔之力,後患無窮!”
焚天道:“你境界比他高,用昏睡訣吧……”
林也奚卻道:“我隨你一起。”
焚天:“!”
離遊一怔,忙道:“你莫要去了,村子裡不能沒人……”
林也奚道:“村子的危險來自茗雀樓,若是將茗雀樓搗毀,村子沒人守著又如何。”
離遊又道:“你劍術雖不凡,可那樓裡儘是邪門歪道,你去了……”
林也奚:“你既知是死路,又為何要去?”
離遊:“……”
“你為何,我便為何。”林也奚握住了破天劍,“走吧。”
離遊一堆話湧到嘴邊,最後隻剩下磅礴熱血,他不多說了,凝重應道:“好!”
明知是死路。
吾亦往矣。
所為何?
為心中道義。
焚天不敢出聲了。
果然,畛域無解。
從進來那一刻,已經注定了。
這便是“天道”。
林也奚隨著離遊出了村子,他們要搗毀茗雀樓,自是要好生計劃一下。
離遊道:“我已經調查過了,他們在地下布了個大陣,於午時舉行儀式,屆時樓中骨乾都在,我們隻要潛進去,就能將其一網打儘。”
林也奚點頭應下。
來到茗雀樓前,林也奚呆了呆。
這和她想象中不一樣。
她本以為會是個富麗堂皇的飛簷樓閣,卻沒想到這竟是一座金光燦燦的九層佛塔。
濃濃夜色中。
佛塔明亮若金日。
燦燦聖光之下,佛塔每一層都有佛像環繞,菩薩慈悲,金剛端武,形態各異的佛像有著同樣的一張臉。
長眸低垂,眾生皆苦。
佛祖拈花一笑,周遭放浪形骸。
一陣嘈雜聲響起。
林也奚順著聲音看過去,意外看到了一個熟麵孔。
少女穿著粉色衣裳,頭上發簪歪斜,烏發淩亂散落,很是狼狽。
而她此時手握短刃,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上,手背青筋鼓起,額間汗水滴落,唯有眼中一片決然:“彆碰我!”
她對麵是個年輕男人,他柔聲哄她:“如兒,你這又是何必,既入了茗雀樓,早晚要的,我又不會虧待你……”
“與人媾和?我寧願死!”她驀地用力,刀刃劃破肌膚,鮮血順著脖頸滴落,可她卻連一丁點猶豫都沒有,手上再度發力,眼看著要自刎而亡。
林也奚指尖一彈,一道靈力正中她手腕。
她手上脫力,短刃踉蹌落地。
林也奚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她。
少女驚慌失措,抬頭看她,一雙眸子澄澈似水。
林也奚:“……”
她看著懷中寧死不屈的純真少女。
怎麼都和那浪蕩成性的許輕如對不上號。
“許輕如?”林也奚開口詢問。
許輕如定定地看著她,慢慢點頭:“你認識我?”
林也奚:“………………”
要命了。
這一個個的都怎麼回事!
離遊一心想行俠仗義。
養了一堆伴兒的許輕如,擱這兒搞起貞潔烈女了。
你們合和峰……
是真邪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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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
季燕北陡然睜開眼。
他黑眸漆黑,在濃濃夜色中,是深不見底的黑。
“她走了,她走了,她果真走了呢。”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誘惑著他,“你得不到的,隻要她活著,她總會走的。”
“是哦,她活著。”
“嘻嘻嘻,她若是死了。”那聲音直入季燕北識海,“就永遠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