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柳絮迅速附著到了季燕北身上。
季燕北蹙眉, 他並不畏懼這些潰散的舊世界天道,本想著將其震散,哪成想這柳絮如入無人之境, 瞬間填滿了他的識海。
陡然間,遺落的記憶回攏。
很多想不通,理解不了, 感覺違和的地方全部有了答案。
他是沈讓塵也是葉染衣。
他承下了“殺戮”“疾病”和“涅槃”。
他在絕望的世界中窺見“生機”。
然而, 這份從天而降的“生機”, 不屬於他。
季燕北看向林也奚,過去的記憶,現在的記憶全部瘋湧而至, 包括在淨土中的那一個月。
“師姐……”他什麼也說不了了, 隻是眼睛不眨地看著她, 眸中有滿足也有不舍。
林也奚衝過來, 抱住的依舊是潰散的柳絮。
季燕北消失了。
全都消失了。
林也奚隻覺入手一片冰涼,那一瞬間,她甚至無法思考。
哐當一聲。
一塊青色的玉簡落在地上。
林也奚彎腰撿起它,看到了烙在上麵的紅色咒印。
她一眼便認出, 這是季燕北心口處的咒印。
鮮紅色如滴血,曾經她試圖為他解開,又因入了我行佛的畛域而喚醒了“殺戮”。
青色玉簡溫涼,可林也奚就像握著一塊寒冰, 透骨的寒氣湧入四肢百骸,將她凍在了原地。
怎麼會這樣?
林也奚腦中一片混亂, 直到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奚娃子……”
林也奚抖得一激靈,看向玉簡:“前輩。”
季燕北在最後一刻,將焚天放到了青色玉簡中, 他沒有帶走這縷遊魂。
隻是那黑色柳絮太過凶猛,焚天的神識也有了些許損壞。
林也奚喚了他一聲,又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兀了,她已經知道葉染衣是故意的,故意求死。
葉染衣早就料到了,沈讓塵會入淨土。
他這一個月都在等他過來。
沈讓塵什麼都不記得,他看到葉染衣和林也奚相擁,隻有勃然大怒。
沈讓塵和季燕北也曾大打出手,可他們修為境界相仿,誰也奈何不了誰,這讓林也奚有了介入的機會,她成了他們的眷屬後,讓他們無法再殺死對方。
然而,葉染衣沒有。
任務怎麼都完不成,林也奚怎麼都拿不到“涅槃”之心。
她起初以為是需要更長的時間,而她也喜歡和他在一起,隻要按部就班走下去,肯定能收集到的。
林也奚從沒想到的是,葉染衣不想給她“涅槃”之心。
她不會成為“涅槃”的眷屬。
沈讓塵對葉染衣毫無顧忌,身為天下第一的劍修,他以身化劍,斬下的一劍足以弑神。
葉染衣躲都沒躲,生生受了。
他在等死。
等著沈讓塵殺死自己。
為什麼?
林也奚越想越覺得渾身冷涼。
焚天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眼睜睜看著季燕北沒了,突兀地沒了。
焚天看著林也奚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半晌才組織好語言,說道:“他把乾坤宗弟子都好好送入了淨土。”
林也奚冷靜下來了。
冷靜得十分詭異。
她平靜道:“前輩,淨土是沒有修行的世界,你這個形態可能無法維持。”
焚天愣了下,道:“生死有命,不必在意我。”
林也奚道:“他希望你活著。”
焚天:“……”
季燕北和焚天的相遇純屬偶然。
他跌入“偽善”的畛域,失去了屬於“殺戮”的記憶,那時的他隻是個沒有靈根的季燕北,焚天看上了他的身體,妄圖奪舍他。
當然,焚天是不可能達成奪舍的,他反被季燕北壓製住,留在了他身邊。
季燕北不討厭焚天。
他獨自一人徘徊於荒蕪的大盛國,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收攏數百萬具殘骸……這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孤獨。
林也奚已經知道了季燕北的經曆,又怎麼會不了解他的心情。
他不想焚天就此魂飛魄散。
哪怕明知淨土中容不下這縷殘魂,也還是把他放到了玉簡之中。
林也奚看著青色玉簡,緩慢說道:“淨土中有一個法器,叫……計算機,我會試著把你融進去,到時你能以另一種形態活著。”
焚天聽得到她在說什麼,卻又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林也奚輕聲道:“放心,比現在自由。”
焚天頓了頓,沙啞道:“奚娃子……”他想說節哀,又實在不忍心說出口。
林也奚很冷靜,可這種冷靜讓人心慌。
季燕北走得如此突兀,她會不會……會不會……焚天怕她做傻事。
林也奚沒再說什麼,她帶著青色玉簡入了淨土,去了新的“乾坤宗”。
許輕如一眼看到她,疾步上前:“季燕北他……”
離遊、白燦燦和秦安安也都過來了,他們全都滿目擔憂地看著她,對於這陡然發生的變故,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他們入了淨土,他們有了新的生活,他們終於擺脫了混沌的舊世界,走進了嶄新的新世界。
可是……
林也奚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這衝擊太大。
饒是心智再怎麼強大,一時間也難以接受。
許輕如環住林也奚,說道:“他不會希望你這麼難過的。”
林也奚很平靜,她連眼眶都沒有紅一下,隻是拍拍許輕如的手,問道:“淨土的情況,大家能適應嗎?”
白燦燦反倒哭得眼眶通紅,他怎麼擦都擦不乾眼淚:“能、能的。”
林也奚又道:“不用著急,慢慢來,先適應了不能修行的身體,好好吃飯和鍛煉……嗯,也可以適當打坐冥思,雖說不會再引氣入體,但也能強大精神……”
她認真說著,把自己對現代文明的了解一五一十交代給他們。
所有人都安靜聽著,不敢打破這份平靜。
林也奚又拿出了青色玉簡,說道:“前輩,到時候還請多多照看下他們。”
焚天立時道:“奚娃子,事已至此,你不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