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達在下午四點十五分被放了出去,工商局門口,幾個兄弟正等在外頭。
胡立彬跑到他跟前,拍在他肩頭,狀似埋汰一句,“你小子!一天到晚還能耐了啊?!什麼都敢乾!”
何鬆平和韓慶文緊隨其後,“行了,快回去,趕緊去去晦氣。”
“你家裡不知道,承安也把這事兒按下來了,沒傳出去。”韓慶文寬慰他一句,“你妹病了怎麼不跟我們說,真是拿我們當外人。”
吳達嘴角咧笑,撓撓後腦勺,有些抹不開麵兒,“這不家裡缺錢嘛,又聽他們說這個來錢,就上頭了。”
說罷,抬頭看向顧承安,這人雙手插兜,穿著軍綠色的短袖衫,下頭一條軍綠色長褲,衝自己抬了抬下巴,“走!”
吳達的二八杠也被帶來了,一群人蹬著二八杠離開。
顧承安借了吳達一百塊錢,說是借主要是他不收,這人是個軸性子,平時已經夠被大夥兒在金錢上照顧,就在彆的地兒多賣力。
兄弟有什麼事兒,他出力是最積極的。
他不能白拿兄弟的錢,打了欠條給顧承安,讓他收好。
“行,隨你。”顧承安將欠條隨手塞褲兜裡,再提醒他,“有什麼困難就開口,彆藏著掖著的。”
“就是,大夥兒認識這麼多年了,彆那麼生分。”韓慶文他們給吳達妹子買了些吃的,光是麥乳精和水果罐頭就有三罐,芳芳聞著水果罐頭的味道眼睛都亮了幾分。
送走一幫人,吳達手裡捏著顧承安借來的十張大團結,又想起聞軍說的話…陷入沉思。
——
洗心革麵的吳達再沒敢去黑市折騰,蘇茵聽顧承安提了一句也安心。
其實再過一年,改革開放一來,各方麵政策將會再次改變風向,許多人正是乘著這股春風發家致富。
“對了,我上回聽人說起,好像這附近有個什麼醫生挺厲害的。”蘇茵狀似不經意間在顧承安麵前提一嘴,書裡提過的厲害中醫醫生。
十年前中醫因為大運動被打成四舊的產物,在破四舊的行動中,大量中醫被戴了帽子,□□下放,書裡提過的一位中醫應該就是在高考恢複前夕平反回到故鄉京市,後頭一直隱姓埋名,直到幾年後,書裡的顧承安與人意外相識,請他為家人看病。
這人後來成了華國中醫泰鬥,很是做出一番成就,醫術了得。
“你上哪兒聽說的這些?”顧承安正給她削蘋果,一人一半。
蘇茵小口咬著蘋果,便把事情推到了記者蔣薇身上,“你也知道蔣姐當記者那麼多年,見過的人特彆多,我就是聽她說的。”
“真的很厲害?”顧承安半信半疑。
“嗯!”蘇茵點頭,“到時候吳達妹子可以過去看看病,現在醫院設備興許還不夠先進吧,查不出病因,可人家老中醫經驗豐富,傳下來的是幾千年的方子,也許就能知道是什麼病。還有,到時候你爺爺奶奶也可以過去檢查檢查身體
,讓人家號號脈。”
顧爺爺就是幾年後突發疾病走的,老人家打仗一輩子,落下一身傷病,平時沒事還好,一旦發作就要了命。
書裡,那位老中醫就提過,要是早幾年找上他,調理調理不至於來不及了。
現在挺好,隻要能把人找到,就還來得及。
“行,你問問那個蔣記者有什麼消息,我去打聽打聽。”
顧承安在京市生活二十一年,又是個愛走街串巷,四處溜達的,家境優越人脈又廣,蘇茵對他尋找老中醫寄予厚望。
可沒想到,這人居然也有犯難的時候。
“你也找不到?”蘇茵有些詫異,七七年八月了,按理說老中醫已經平反回來了。
“我認識的人夠多了吧,四處打聽了一圈也才有了點兒消息。”顧承安從蘇茵口中得知的消息是,那人姓簡,是個五六十來歲的老頭,十年前被□□下放改造,應該是這個月回的城。
他四處打聽後也有點眉目,但是不多:“人叫簡鬆仁,今年五十八歲,中醫世家出身,聽說祖上還是名醫一脈的,往上倒幾代有祖先在宮裡當過禦醫。他呢,順理成章接了家族衣缽,開了家醫館…後頭遇到被□□,醫館被砸了,人也送去了西北農場改造…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那他現在人在哪裡,知道嗎?”
“就是不知道,他以前的屋裡住著他親戚,一打聽也不知道人去哪兒了,反正沒回原來的住處。”
蘇茵納悶,這人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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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安和蘇茵趁著星期日休息的時候準備出門一趟,去簡鬆仁以前的住所附近看看,剛走出顧家便碰見了上門來的李念君。
李念君身後還跟著個胡立彬。
“你們怎麼一塊兒來了?”自打上回劃船那事兒之後,蘇茵看著二人就有些奇妙的心理,憑借她敏銳的直覺,總覺得他們現在吵架都不一樣了。
李念君沒好氣道,“路上碰見的,我們才不是一塊兒來的。”
胡立彬叉著腰,“誰稀罕跟你一塊兒似的!安哥,走,打撲克牌啊?”
顧承安擺擺手,“沒空,要陪對象。”
胡立彬:“…艸,是人嗎?!”
嘚瑟什麼啊!像誰沒有對象似的?
好吧,自己確實沒有對象…
“你們乾嘛去啊?能不能帶我一個,他們全有事兒。”
李念君拽著他頸後衣領往自己這邊靠,“人家談對象你瞎湊什麼熱鬨?”
胡立彬把自己的衣領從這個野蠻的女人手中奪回來,瞪她:“李念君,關你什麼事兒?”
“你是不是自己找不到對象,羨慕人家?”
“說得好像你有對象似的!”
兩人彆開臉,誰也不搭理誰,看得蘇茵偷笑,悄悄戳了戳顧承安的手臂,“我看他們倆鬥嘴能看一天。”
“你還挺皮。”顧承安摸摸她的麻花辮,想起那天胡立彬找自己問的話,吵架的女同誌,
不可能喜歡她,脫口而出想娶…
他心下了然,兄弟義氣十足,“一塊兒去吧,我們也是去辦正事兒的。”
就這麼著,兩人出門,變成了四人行。
因為去得突然,乾脆就顧承安和胡立彬騎二八杠,載著兩個女同誌走。
蘇茵單手環著顧承安的腰,輕輕鬆鬆同旁邊的李念君說話,隻看著她有些不自然地拽著胡立彬的衣角,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坐顧承安自行車後座的情形。
也是那般手足無措,拽衣角都隻好意思拽一點兒。
李念君不是沒坐過男同誌的自行車後座,以前有事,碰到大院裡的同誌,也讓人搭過自己。
韓慶文、何鬆平和吳達的她都坐過,唯獨沒坐過胡立彬的自行車後座。
兩人一見麵就愛吵兩句,自然是一個不會主動開口載人,一個不願主動開口被載。
可這會兒和這個經常氣人的男人坐在同一輛自行車上,李念君竟然有些無措,怎麼坐都覺得坐不住似的,以往從來沒注意過的拽衣裳,這會兒也會細心留意,不能拽多了,隻能一點點。
蔥白的指尖往後退了退,仿佛那衣裳燙手灼人。
前方,胡立彬還在嘚瑟,“怎麼樣?我騎車比你穩比你快吧。”
“哼~”李念君在後頭拍他一下,“少吹牛,你騎得還趕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