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唯一乾淨整潔的西屋,煤油燈擱到木箱子上,晃晃悠悠著昏黃的光,夜風從窗戶縫隙吹進,吹得燈芯搖曳,光線忽明忽暗打在側身而立的年輕男女身上。
兩人沉默地看著這間屋子,隻有一張床,一床棉被,紅色的喜慶地鋪展開,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些許曖昧又緊張的氣息。
顧承安輕輕咳嗽一聲,以拳抵唇:“不然你去姨奶奶家和小月住,我住這兒?”
姨奶奶家就一間睡覺的屋子,用木板隔開,小月有張單人床,蘇茵以往去那邊也和小月擠擠睡過幾回。
沒地兒給顧承安睡,他自然隻能留在這邊。
蘇茵自從猜到姨奶奶理解錯了,臉上就有些發燙。
這會兒天色已暗,外頭黑漆漆一片,唯有這間屋子有亮光晃動,她看都沒敢看顧承安,隻點點頭,低聲應下:“好。”
蘇茵轉身準備離開,顧承安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天太黑了,我先送你過去再回來。”
“不用送,你壓根不認識路,你送我過去了,一個人怎麼回來?”
顧承安喉頭一哽,顯然被她問住了,這裡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界。他不自然地彆開臉看了看窗外,暮色沉沉,自然是不可能放心蘇茵一個人出去的:“天黑成那樣了,雖說這兒是你老家,可也不能讓你這麼一個人過去。”
“不用…”蘇茵和顧承安在屋裡待著就覺得呼吸不暢,心跳得也快,“這裡我太熟悉了,你放心吧,我自己過去就可以…”
蘇茵往外走著,急於打破一室曖昧,可剛走了幾步,右手手臂卻被人扣住。
回身一看,男人盯著自己,漆黑的眸子有些發亮,喉結一滾:“不然,我們都睡這兒吧。”
蘇茵眼皮一顫,神色慌張地看向他,紅唇張了張,還沒開口又聽對麵的男人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睡床,我睡地上。”
顧承安鬆開她的手臂,抬手指了指外麵:“這會兒天黑成這樣,我肯定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出去,我送你去姨奶奶家又不認識路回來。既然這樣,咱們就彆折騰了,聽我的。”
蘇茵腦子有些亂,可想著兩人馬上要結婚,似乎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但是和他共處一室睡覺…
似乎是采擷了傍晚的晚霞塗抹到臉上,蘇茵雙手絞著,最後點了點頭:“好。”
平時愛插科打諢的人沉默地聽著蘇茵的指揮,從衣櫃最高處的櫃子裡翻出兩床許久不用的棉被,太久沒用已經變得冷硬,顧承安掂量掂量,快跟石塊差不多。
一床鋪在地上,一床蓋在身上,蘇茵伸手摸了摸,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這個睡著可能不大舒服。”
“沒事兒,我一大老爺們不挑。”
地上簡易的床鋪好,顧承安抬了抬下巴讓蘇茵先躺床上去,見人安穩睡下,這才吹滅煤油燈。
霎時,屋裡陷入無邊黑暗。
蘇茵躺在過去自己的屋裡,身下是熟悉的木板床,新
棉被鬆鬆軟軟(),是姨奶奶趁著前些天出太陽曬過的?(),蓋在身上似乎有陽光的味道,溫暖乾燥。
可熟悉的屋裡還有人,蘇茵有些緊張地轉了轉黑葡萄般的眼睛,聽著顧承安從木箱子處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最後歸於平靜。
她知道,顧承安應該躺下了,睡到了地上。
床上溫暖,蘇茵這會兒卻睡意全無,漆黑的夜晚,緊閉的房門裡,各種聲音似乎被無限放大。
屋裡地麵冷硬,加上是三月初,她聽著床下不遠處男人翻身的動作,能想到躺在地上肯定不舒服。
硬邦邦的地,硬邦邦的被子。
“你把你衣裳蓋著吧,彆冷著了。”蘇茵在黑暗中出聲。
顧承安喉嚨發緊,第一次和蘇茵共處一室睡著,就是這樣聽到她的聲音驟然響起,也難受,也煎熬。
“嗯。”
蘇茵側身朝下頭看去,發現這男人竟然如此言簡意賅,繼續詢問:“是不是睡得很難受?冷不冷?”
顧承安身下是又冰冷又硌人的地麵,那床棉花早就硬結的薄棉被確實沒什麼用,他仰頭看著床上,隻能看見蘇茵一縷秀發垂下,便開玩笑道。
“怎麼?你想分我一半的床啊?”顧承安勾了勾唇,又安慰她,“放心,一點兒不冷不硌人。”
“嗯。”
蘇茵的聲音輕輕地往外飄,似乎不如外頭拍打著窗戶的寒風響。
可顧承安聽見了。
他半直起身子,看著床上躺著的女人,抿了抿唇:“你剛剛說什麼?”
蘇茵搖頭,嘟囔一句:“沒什麼。”
轉而翻身朝另一個方向去,隻留下一個側躺的背影。
雙手緊緊攥著棉被,她聽到身後男人的動靜傳來,似乎是掀開棉被的聲音,接著有一陣腳步聲…
最後,蘇茵感覺到自己空出來的半邊床稍稍往下一沉,一陣寒冷氣息襲來,床上瞬間變得擁擠。
她閉了閉雙眼,再睜眼,就連呼吸都輕聲了些,盯著對麵牆壁斑駁脫落的牆皮發呆。
顧承安心跳如雷地躺在床上,他個頭大,此刻卻規規矩矩又略顯拘謹地占據著蘇茵留著自己的小半邊床的地盤。
陣陣馨香飄來,在鼻尖縈繞,攪得他心緒難寧,竟然比在地上躺著時還難挨。
偏偏“作惡”的女人無情地背過身去,隻留給自己一個冷漠的背影。
兩人中間隔了約摸兩拳的距離,可彼此身體的溫度似乎漸漸擴散開,燙得驚人,誰都不敢往中間挪動半分。
“你…”顧承安翻身側躺,喉結一滾,盯著蘇茵如瀑的秀發,“你就打算一直這麼背對著我啊?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蘇茵沒回頭,依舊攥著棉被,甚至還朝遠離顧承安的方向又挪了挪,堅決不回頭。
“我睡了,你也睡吧。”悶悶的聲音往身後飄,飄到顧承安耳朵裡。
蘇茵聽到他壓抑克製的笑聲,更不願意搭理他了。
() “嗯(),睡吧。顧承安沒再逗她?[((),自己一顆心還跳得砰砰砰的,他佯裝鎮定,喟歎道,“還是床睡著舒服啊。”
……
屋裡安安靜靜,隻有輕柔的呼吸聲響起,蘇茵依舊沒睡著,腦子清醒,整個人緊繃,察覺到床上的男人半晌沒有說話沒有任何動作。
她輕輕地轉身,側躺著看過去。
顧承安距離她很近,兩人的枕頭緊緊挨著,男人安分地閉眼躺著,似是已經熟睡。
月光灑下,晃得屋裡有些微弱光亮。
蘇茵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用目光描摹著他的劍眉,高挺的鼻梁,還有能說會道,經常逗弄自己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