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這蠢貨,玩個新來的小孩,倒把自己玩進去了。”
他們所在的這座瓊樓名為登雲樓,乃鴻蒙書院內的最高建築。
登雲樓視野開闊,內部藏書萬千,卻並不開放給尋常弟子使用。唯一擁有登雲樓使用權的,唯有鴻蒙書院每屆的天榜魁首。
而從五十年前開始,此地便成為了一個人所有物。
鳳族二太子,鳳祁。
鳳祁五十多年前入學,共經曆五場天榜比試,回回奪取榜首。也隻有他,敢稱江城這書院內排名第十的高手為——“蠢貨”。
眾人沒敢接這茬,瓊樓上一片寂靜。
半晌,有人忽然開口:“你們看,江城上台了!”
“他竟然要親自動手?這贏了勝之不武,輸了更沒麵子,他怎麼想的?”
“你們彆急,我方才留意聽了,是姓季那小子主動要江城上台的。”
“什麼,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眾人議論間,金鑼鳴響,擂台戰局重新拉開。
從登雲樓俯視而下,兩道身影在白玉高台上纏鬥,動作快得肉眼幾乎無法分辨。
鳳祁眯起眼睛,眸中漸漸露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神情:“誰告訴你們,那姓季的小子使了全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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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台上轟然巨響,雙方錯身而過。江城踉蹌著後退數步,劍鋒沒入地麵,才將將穩住身形。
細看之下,他額前已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季朝雲劍勢未收,淡聲道:“糾纏無用,你贏不過我。”
“怎、怎麼可能……”江城臉色陰沉至極。
他竟然連個新入學的小子都打不過?
擂台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目光仿若一道道寒芒刺在他身上。前所未有的屈辱與不甘,隨著這芒刺般的目光而來,江城眼眸一沉:“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他指尖泛起一縷幾不可察的靈力,沒入長劍之中。隨後,江城身體騰空而起,劍鋒直向季朝雲刺去。
“都說了——”季朝雲正要揮劍迎上那劍鋒,就在那瞬息,他本能察覺到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可已經來不及了,揮出的劍無法收回,劍身如預料中相擊。
季朝雲在武器脫手前急退數步,整條手臂被震得劇痛發麻,有片刻近乎失去知覺。
不等季朝雲細想此人為何能忽然逆轉局勢,江城的後招已至。劍鋒反射著淩冽的寒芒,映入季朝雲眼中。
頃刻間,季朝雲眼底深處閃過一抹難以自抑的淺淡光芒。
他接不住這一劍——
要輸了。
而就在此時,一道金光忽然從人群中斜飛而出,不偏不倚擊中了江城的劍鋒。
劍鋒被迫偏移,季朝雲沒放過這機會。他抬腿橫掃而出,踢中江城胸膛,將人一腳踢得倒飛出去。
江城向後滾出數尺,急急扶穩了白玉台的邊沿,才沒有滾落下台。
可他大半個身體已在白玉台外。
江城輸了。
周遭寂靜無聲,江城臉色鐵青,而後迅速漲紅。他狼狽地爬起來,怒喝:“是哪個混——”
“與個新入學的小孩打還要作弊,江城,你丟不丟人?”
沉穩清亮的聲音悠悠響起,季朝雲一怔,臉上血色頓時褪得一乾二淨,猛地朝台下看去。
人群朝兩旁分開,一個人閒庭信步般走出來。
來人一襲淺金色錦衣,其上繡著赤金鳳紋,端得一派清雅貴氣,在這清修苦寒、弟子服整齊劃一的鴻蒙書院顯得有些不入。
他眉眼俊美非常,修長的眼尾處勾染一枚殷紅小痣,如此懶懶散散一抬眼,卻透出一股無形的冷傲。
“你主考官的位置到頭了。”鳳祁道,“我會告訴督考殿讓他們換人,滾吧。”
江城咬牙道:“死鳳凰,你彆以為——”
鳳祁冷冷打斷:“江小島主,你現在不滾,難不成要等仙尊親自去渡風島,與江島主及夫人說明一切?”
江城的聲音被扼在咽喉裡,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好……我走!”
江城罵咧咧跳下白玉台,執事弟子審時度勢,當即宣布季朝雲又勝一場。
可季朝雲顧不上這些,他一雙眼緊緊盯著鳳祁,血色儘褪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是你嗎?
“小龍乖,我真的該走了。”
“我也不想離開,但……抱歉。”
“我會回來的,小龍,等我回來接你。”
你……回來了,對嗎?
季朝雲嘴唇動了動,像是低低地喚出了一個名字。可沒有人聽見他在說什麼,所有等待考核的新生都在歡呼慶賀季朝雲的二連勝。
熱烈的氣氛之下,唯有鳳祁若有所感,偏頭朝他看過去,眼中流露出點疑惑之色。
“……季仙友,還剩最後一場比試,你想與誰比?季仙友?”
身旁有人在喚他,可季朝雲什麼也沒聽見。他凝視著鳳祁,目光近乎貪婪地在對方臉上描摹。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張臉了,兩百年,三百年,甚至更長。
漫長的時光足夠將一切記憶模糊,他呆呆地看著台下那人,甚至根本沒有留意到,台下的躁動與議論何時停了下來。
鳳祁身旁的人無聲退開,白玉台前,隻留下季朝雲與鳳祁靜靜對視。
半晌,鳳祁一攤手,像是覺得有些好笑:“怎麼,你想與我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