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雲沉默下來。
他思索片刻,道:“秘境試煉結束至抽簽前,我都一直留在文曲峰,除了你給我用的傷藥,沒有接觸過旁的東西。抽簽那日我與葉沉星他們下山,倒是吃過長鳶榭的糕點。”
鳳祁:“那糕點我也吃了,應該沒有問題。”
“嗯。”季朝雲點點頭,繼續道,“除了這些之外,就隻有……”
“君如琢給你的傷藥。”鳳祁眼神一沉,問,“那傷藥還有剩餘麼?”
“有的。”
季朝雲從隨身的儲靈戒中取出那瓶傷藥,剛要遞給鳳祁,忽然想起什麼,動作一頓。
鳳祁敏銳地皺眉:“怎麼了?”
“還有一物。”季朝雲輕輕轉動儲靈戒,一個玲瓏酒壺出現在他手中,“抽簽那日,我在督考殿前遇到搖光仙君,他將此物贈予我,說是算作給我雙試第一的賀禮。”
鳳祁接過酒壺,心下生疑:“搖光素來愛酒如命,出了名的摳門,他竟然送你這麼好的酒?”
季朝雲:“我當時也覺得奇怪,而且我不喜飲酒,所以這酒我沒有打開過。”
鳳祁沉吟片刻,道:“明白了,我會找人查查這兩樣東西裡有沒有異樣。還有,醫仙為你診治之後,隻判斷出讓你靈力失控的是某種秘藥,但並未查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所以,我們得想想彆的法子。”
“什麼法子?”
“海市。”
鳳祁解釋道:“無名海的海市彙通仙妖神魔四界,能人異士輩出。若仙域的醫仙查不出那秘藥究竟是什麼,我們隻能去求助他人。”
季朝雲眉頭微皺,忽然明白了鳳祁言下之意:“你是說……那藥可能並非仙域所有?”
鳳祁:“隻是一點猜測,現在還無法斷定,不過……”
他的話還未說完,季朝雲神色一變,陡然轉頭看向門外:“有人來了。”
鳳祁一怔,這才後知後覺感知到,有人在方才穿過了文曲峰的結界。
弟子峰的結界必須手持傳送令牌方可穿過,且一人一令,不得轉借他人。而除此之外,就隻有搖光仙君負責的督察殿,在經院主允許後,下發的一種特殊通行令牌,可前往書院任何地方。
能夠穿過文曲峰結界,多半是天樞派來與他們一道調查此次事件的執事弟子到了。
這些天樞事先與鳳祁交代過,他早有準備,隻不過……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季朝雲,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這小龍的感應力,什麼時候變這麼敏銳了?
季朝雲沒留意到鳳祁的古怪,他道了句“我去開門”,轉身朝屋外走去。季朝雲快步踏過石橋,走到院門邊,在對方敲門前拉開了院門。
對方一襲高階弟子服,身形挺拔修長,是江城。
季朝雲眉頭微微皺起:“怎麼是你?”
江城顯然沒想到會是季朝雲來應門,臉色當即一僵,不自在地移開目光,生硬道:“我找鳳祁。”
季朝雲側身一讓,聲音冷淡:“進來吧。”
另一頭,鳳祁也已經推門走出來。
他衣衫不整,沒有束發,看上去隨性又散漫。比起先前,他隻胡亂多裹了件外袍,遮住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
鳳祁走到蓮池邊的躺椅上坐下,看見季朝雲領著江城進門,不悅道:“怎麼是你?”
“……”江城連著被這兩人用同樣的話質問,深感自己在文曲峰有多不受歡迎,惱道,“你以為我想來?若不是開陽仙尊讓我來協助你們,我還不樂意來!”
“協助?”鳳祁冷笑,“是監視吧。”
江城偏頭不答。
鳳祁眯起眼睛打量他,某種在得知那位“鳳族前輩”存在後,便突飛猛進的直覺猛地令他意識到什麼。鳳祁敏感地問:“開陽仙尊怎麼會派你來?宋知非呢?”
江城:“知非有要事在身。”
“那你身為督考殿首席弟子,你怎麼這麼閒?”鳳祁狐疑問,“該不會是你主動要求來的吧?”
江城臉色漲得通紅,喝道:“死鳳凰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為什麼要主動攬這種破事?!”
鳳祁笑而不答。
江城臉上有些掛不住,轉移話題道:“天樞仙尊就給了你們三日時間查出真相,現在已經過去大半日,你還不去調查,反倒在這裡優哉遊哉?”
鳳祁不緊不慢:“與你有關麼?”
“你——”
“彆再吵了。”季朝雲被這兩人吵得頭疼,對江城道,“方才你來之前我們正在商議,想調查那秘藥來源,或許要離開書院一趟。”
他將二人方才的猜測簡單複述一遍,江城點頭:“好,那我們這就出發。”
“出發什麼,我說了要走麼?”鳳祁朝季朝雲勾了勾手指,“過來。”
季朝雲皺了皺眉,依言走過去:“你又怎麼了?”
鳳祁坐直身體,掃了石橋邊的江城一眼,用隻有他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道:“你昨夜沒睡好,今日不適宜舟車勞頓。我先去查你給我的那兩樣東西,你留在文曲峰休息,明日我們再去海市。”
季朝雲搖搖頭:“還是儘快去吧,以免夜長夢多。”
鳳祁耳根有些發燙,輕聲道:“可你的身體……”
季朝雲局促地偏過頭:“我真的沒事,你相信我。”
“……好吧,都聽你的。”
一炷香後,一輛仙輦從鴻蒙書院山門前出發,朝無名海駛去。
仙輦內,季朝雲摸了摸身下被誇張地多鋪了好幾層絨毯的座椅,又看向一旁若無其事的鳳祁,以及嘟嘟囔囔這仙輦坐著還挺舒服,鳳鳴穀果真家大業大的江城,默然無語。
……用得著這麼誇張麼?
季朝雲先前被鳳祁帶來過一次海市,此番算得上是輕車熟路。三人戴好麵具,在城門口下車步行,很快進了城。
“怎麼又來落歡樓?”季朝雲看著眼前熟悉的樓閣,疑惑問。
故地重遊,鳳祁卻平白生出一種被妻子抓到逛青樓的心虛感。他不敢看身旁的人,小聲解釋道:“我也不想來,可落歡樓的老板見多識廣,那秘藥多半隻有她能認出來。我平日裡真的不常來這裡,更沒點過這裡麵的仙姬——”
鳳祁說著轉過頭,隻見季朝雲已經率先朝落歡樓裡走,隻留江城站在他身邊,一言難儘地看他:“……你與我解釋這麼多做什麼?”
鳳祁:“……”
他麵無表情地扭頭,快步追著季朝雲走進落歡樓。
三人剛進門便有仙姬迎上前來,鳳祁搶在仙姬與季朝雲搭話前,率先說明來意,讓仙姬前往請示。三人在落歡樓大堂等待片刻,很快有仙姬前來領著他們去了後院。
穿過後院的回廊,三人來到最內側那間廂房。
房門在他們麵前自動打開,鳳祁示意季朝雲先進。江城本想尾隨其後,卻被鳳祁抬手一攔:“不好意思啊,這兒的規矩,老板一次隻見一位客人。”
江城咬牙:“……那你為什麼能進去?”
“都說了,我和老板是朋友。”
他說完,啪地合上了房門,隻留江城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
江城:“……”
室內陳設與鳳祁上次來時彆無不同,落歡樓老板阿桃端坐在桌案後方,在熏香的嫋嫋青煙中掩口輕笑,眼神止不住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
鳳祁皺眉:“你看什麼?”
“沒什麼。”阿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隻不過你們身上這味道真是……”
季朝雲立即明白過來她說的味道是指什麼,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鳳祁神情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先不說彆的,阿桃,此番有件很重要的事要麻煩你。我家……咳,我朋友被人下了藥,導致靈力失控,可就連仙域的醫仙都查不出那是什麼。你能否替我查一查,那究竟是何物?”
“唉,我就知道,你來找我從來沒有好事。”阿桃杏眼微挑,扶風弱柳般慵懶斜倚在桌邊,朝季朝雲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阿桃將手搭在季朝雲脈間,道:“事先說好,我可不敢保證能查出來,你要是——”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神情霎時變了:“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鳳祁連忙問:“怎麼了?”
阿桃斂眸未答,原先調笑的神色卻已經收斂起來。
她再次細細診脈,過了好一陣,才終於鬆開了季朝雲的手。
季朝雲問:“阿桃姑娘已經有論斷了?”
阿桃沒回答,卻是反問:“你們可曾查出來,此藥是何人所下?”
鳳祁道:“沒有,若非如此,也不會千裡迢迢來勞煩你。”
“也對,若真查出來,你們就不需要來問我了。”阿桃抬眼看向鳳祁,一字一句緩慢道,“若我判斷不錯,這位公子被下的藥應當不屬於仙域。”
“……那藥,似乎是魔族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