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靈石。”南碸解釋道:“玖茴與祉猷在鎮河鼎與水蛭妖兩件事上立了功……”
“你做得沒錯。”步庭打斷他的解釋,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刮著水麵的茶沫:“玖茴與祉猷年紀輕輕便能突破元嬰境修為,對他們大方一些也無妨。”
幾十萬靈石,對九天宗不過是九牛一毛。
“望舒閣勢小力微,隻怕是養不好這樣驚才絕豔的弟子。”步庭抿了一口茶:“我們九天宗對有天分的人一視同仁,即使他們不是九天宗的弟子。”
南碸低著頭不說話。
他對玖茴與祉猷,並無利用的心思。
“浩劫之下,無人可獨善其身。”步庭放下茶盞:“待你成為九天宗的宗主,結識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助力。”
“師父!”南碸麵色蒼白:“徒兒並無此意。”
“五百年前,我繼承九天宗時,剛年滿兩百歲。”步庭看著南碸:“為師相信,你不會讓人失望。”
“師父……”南碸怔怔看著步庭,不敢細想他話裡的深意。
他跪在步庭麵前,以頭觸地:“徒兒隻希望浩劫過後,師父得道飛升。”
“起來吧,地上涼。”
步庭輕笑出聲,笑聲蕭瑟嘲諷。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飛升的一日。
夜深,天上黑漆漆一片。
鎮妖獄外的結界流光閃爍,泛起陣陣漣漪。
“誰?”赤泉察覺到結界的動靜,發出虛弱的聲音:“誰進來了?”
結界裡空無一人,它以為自己受了極惡之氣的影響,失去了正常的分辨能力,奄奄一息地倒了下去。
鎮妖獄大門處的結界閃爍過後,樓梯間響起了腳步聲。
嗒、嗒、嗒。
所有關在鎮妖獄中的妖,仿佛都已沉沉睡去,沒有半分動靜。赤泉從地上坐起身,它盯著樓梯處:“是誰?”
嗒。
腳步在樓梯口停下,渾身血紅的赤泉已經可以肯定,這裡站了一個人,隻是對方不知用了何種手段掩藏了身形。
“何方小輩,如此藏頭露尾?!”赤泉露出殘忍的笑:“沒有這座塔的機關封印,竟然有人敢來這裡送死?”
啪嗒,啪嗒。
來人又走近了幾步。
赤泉張開血盆大口,頓時無數血紅煞氣充盈整個屋子:“找死!”
就算他受了極惡之氣的影響,沒有全盛時期的修為,但當今天下,仍舊沒人能是他的對手。
一道綠光閃過,紅色煞氣儘數消失。空蕩蕩的屋子裡,傳來女子的抱怨:“好臭呀,這麼大的妖,竟如此不講究。”
赤泉不敢置信地睜開眼,連步庭都懼怕他的血泉煞氣,怎麼會有人不受半點影響。
“人?妖?魔?”它連連往後退,身上的禁製法器被它拖得嘩啦作響。直到後背抵住了牆,它才戒備地停下腳步:“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聽說五百年前,赤泉前輩被步庭騙進此塔,再不得出。”女聲再度響起:“不知是何珍寶,才讓前輩這樣厲害的大妖,落入了人類的陷阱?”
“你是妖?”聽來者稱自己為前輩,又以“人類”稱呼其他修士,赤泉降低了戒備心:“你可曾聽聞過不死樹的傳說?”
“當然。”
“當年步庭那偽君子,便以甘木為餌,誘我入塔。”提到此事,赤泉便深恨不已:“他說甘木修為高深,而我的血煞能夠克製她,隻要我願助他,事成後他取甘木果實,我得甘木內丹。誰曾想他竟是想囚禁我,替甘木除去我這個天敵。”
“一個人,竟然妄圖幫一個妖。”赤泉恨得雙目滴血:“若是天下人知道他竟然與妖物勾結,定會受天下人恥笑,名聲掃地。”
“可惜人與妖終究有彆。”它暢快大笑:“最後他為了人類,還是犧牲了她。所以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妖永遠彆期盼人類的真誠相待。”
“你我同為妖族,你能進入塔中不被步庭發現,自然也能有辦法救我出去。”赤泉渾身血紅,受到極惡之氣的影響,它身上的血肉已經腐爛:“隻要你放我出去,我願擁護你成為妖王。”
“我曾聽聞一則傳說,當赤泉年滿一萬五千歲時,拜祭三次滿月,便能修為大漲,食儘方圓千裡的生靈後飛升成仙。”女子聲音仿佛是個好奇的小姑娘:“外麵都說前輩已經年滿一萬歲,不知前輩年歲究竟如何?”
赤泉笑:“自然離一萬五千歲還有很多年。”
“我明白了。”女子笑了笑,語氣天真無邪極:“原來傳說是真的。”
“明日便是今年的第三次月圓之夜,前輩應該很期待明夜的到來?”女子的腳步聲又近了:“幸好極惡之氣消耗了前輩不少修為,不然晚輩還拿前輩沒辦法。”
“撒謊,可不是好習慣。”一道綠色利刃從空中劃過,紮進赤泉的內丹之中:“前輩分明就誕生於一萬五千年的除夕,怎麼能說離一萬五千歲還有很多年?”
赤泉低頭看著插進胸口的利刃,這哪裡是什麼利刃,分明是一片……一片綠油油的韭菜葉。
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一片韭菜葉刺穿內丹,它咆哮著想要掙紮起身,內丹卻被韭菜葉硬生生攪碎。內丹碎去,身上的修為快速潰散,它幾乎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你……你……”赤泉口中吐出無數血沫,它伸長手臂,試圖把藏在屋子裡的人抓出來:“你究竟是什麼怪物?究竟是什麼身份?”
“真是可惜,今夜的雲層太厚,看不到月亮。”女子似乎在屋子裡坐下了:“不然也能讓你看著月亮而死。”
“你身為妖族,為何要幫人類?”赤泉不甘心自己死於無名之輩手中:“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妖族勢微,人類處處刁難妖族,你難道要做妖族的叛徒?”
“方圓千裡之內,生靈無數,不僅有人也有妖。若讓前輩你渡過一萬五千年大劫,人妖魔三界豈有安寧之時?赤泉嗜血,難道你會因為對方是妖,會饒了對方性命?”女子語帶笑意:“所以為了天下蒼生,請前輩慷慨赴死。”
赤泉氣得又吐出幾口血,要老子死,還要老子慷慨?
妖族何時生出這樣的狗東西?!
外麵結界傳來動靜,女子歎息一聲:“本來還想陪前輩多聊幾句,可惜現在有人來了。”
赤泉知道她不會再留著自己性命,臨死前發出一聲不甘的吼聲:“你究竟是誰?!”
“要不請前輩猜猜看?”女子笑嘻嘻道:“前輩不久前還見過我。”
“你……”
咚!
赤泉倒在地上,化作了一灘血水。無數被它吞噬的生靈魂魄從血水中飛出,瑩瑩魂光在屋內徘徊,卻找不到出路。
赤泉以不死為餌,誘生靈近其身,以天下生靈為食。一萬五載滿,食儘千裡血肉,三拜圓月,望月飛升,化作妖仙。
生來以長壽不死為誘餌,最後也死於他人的誘餌之下,不知算不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一片韭菜葉擠開窗戶縫隙,魂魄順著縫隙飛出塔中,在黑夜中化作美麗的流光。
當當當。
鈴鐺聲響,世間最後一隻赤泉妖消散於天地間。
轟隆隆。
春雷驚響,雷電照亮步庭蒼白的臉龐,他踏進鎮妖獄,夜風卷起他的衣袍,他聽到雷聲中傳來的鈴鐺聲。
意識到不對,他快步來到鎮妖獄最上一層,看到了滿地的血水。
也許不該叫血水,這是死去的赤泉屍體原形。
赤泉……死了。
他追出塔外,夜風把樹枝吹得沙沙作響。閃電亮起的光芒,籠罩了整個九天宗,他望著翻滾的雷雲,難道蒼天在為作惡多端的赤泉死去而憤怒?
它在憤怒什麼?
難道赤泉不該死?!
可是天下間除了他與秋華,還能有誰能夠除去赤泉?步庭掏出宗主令,在雷光中傳出了消息。
“好凶的雷。”玖茴把鮫紗衣收進納戒,打開窗戶偷偷看了一眼,一道雷朝著她的手直直劈過來,她趕緊縮回手,把窗戶緊緊鎖好,拍著胸口道:“真是越來越凶了。”
“玖茴。”門外響起篤篤敲門聲。
玖茴打開門,把站在門口的祉猷一把拉進屋裡:“這麼大的雷,你出來乾什麼?”
“雷聲……太大了。”雷光閃爍,祉猷的麵容一亮一暗:“聽起來不太正常。”
“可能是步庭那個老菜梆子做了什麼惹怒老天的事,所以才劈得這麼厲害。”玖茴拽著祉猷的袖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彆怕,不就是打雷嘛,我陪你。”
“你不害怕嗎?”
“還好哦,我小時候經常聽到雷聲,所以不怎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