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多謝玖茴姑娘的好意。”張鶴情緒低落, 對玖茴禮貌頷首:“老朽暫時還沒考慮以後的事。”
他想四處走走,看一看,也許還有與銀籍重逢的那日。
“沒關係, 現在開始考慮也來得及。”玖茴似乎聽不出張鶴是在拒絕她,笑眯眯道:“一個時辰夠不夠?”
張鶴:“……”
“一個時辰不夠, 那就兩個時辰?”玖茴站起身:“您可以邊收拾東西邊思考,收東西人手夠不夠, 不夠的話, 我讓小師弟去幫您。”
九天宗長老們對玖茴怒目而視, 這小姑娘究竟有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火宗主看向玖茴的眼神卻是滿是崇敬, 初生牛犢不怕虎, 還是年輕人能夠舍得下顏麵。
說實話, 他其實也挺想挖牆腳, 不過礙於兩家宗門多年的交情, 不太好下手。
“多謝小友好意, 老朽來去無牽掛,沒什麼需要收拾的。隻是我那徒兒銀籍的院子裡一些東西, 我想收好帶走。”張鶴望向其他的長老們:“不知諸位長老可否通融一二?”
誰能說得出一個不字?
就連最維護步庭的四長老,也都沉著臉不吭聲。
張鶴也不等他們說話,轉身往外走,南碸往旁邊退了兩步。
“南碸。”張鶴停下腳步, 神情複雜地看了南碸一眼:“多謝你頂住壓力,把事情真相告知於我。”
南碸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與張鶴對視。
“張前輩。”玖茴從屋裡追出來,來到張鶴麵前,小聲道:“我建議您還是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
張鶴與南碸齊齊看向她。
“您想啊,出門在外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 日後你與銀籍真人重逢,花銷會變得更大。”玖茴道:“您擔任九天宗長老這些年,既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就屬於您的東西,您若是不帶走,豈不是全便宜彆人了?”
南碸很想問玖茴,當著他的麵說這些話,真的合適嗎?
“剛好南碸也在這裡,讓他陪您一起去收拾。”玖茴把南碸往張鶴跟前推了推:“多一個人,收拾得快些。”
“那就……有勞南碸。”張鶴似乎想通了什麼,有南碸看著,等他離開九天宗以後,九天宗的人也不會說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他忍不住多看了玖茴一眼,這位玖姑娘是在幫他避開一些麻煩?
“大長老,我陪您去。”南碸沒有拒絕。
“有勞。”張鶴沒料到南碸竟然這麼聽玖茴的話,他帶著南碸走了兩步,隨後回頭道:“小友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望舒閣隨時恭候前輩大駕。”玖茴笑眯眯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宴客廳,對祉猷招了招手。
“祉猷,我們走。”
“回去?”祉猷乖乖走到她身邊。
“不回去,我們去找步庭。”玖茴在納戒裡掏了掏,掏出一個禮盒:“仙尊傷重,我們既已到了九天宗,怎能不去探望?”
“好。”
“仙尊。”童子匆匆走進院子,小聲道:“南碸大師兄把銀籍真人的事,告訴了幾位長老,大長老歸還了長老令,意欲離開宗門。”
“由他去吧。”步庭靠著椅背,幾粒雪花飄落下來,他淡淡開口:“以南碸的性格,早晚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童子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足勇氣道:“二長老希望您去勸勸。”
“心不在此處,勸他留下來又有何用?”步庭輕咳兩聲:“如今我傷勢無法好轉,又聲譽掃地,宗門內有長老離開,也是人之常情。”
童子恍然,原來大長老是嫌棄九天宗不複往日風光,才鬨著想走的嗎?
“你下去吧。”步庭抬了抬手:“無事不要進來打擾。”
童子退下,步庭麵無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玉盞,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腦子裡不斷閃現扶光山的一幕幕,總覺得扶光仙君身上,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被他忽略了。
是……什麼呢?
“無論是誰,都不能擅自接近扶光,更不能讓他產生感情。”
“人若有了感情,便會生出私心。”
“扶光能吸納天地靈氣,若他因情生恨,自然也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以他之力,能救世,亦能滅世。”
甘木隕落的那夜,扶光從扶光山中消失,把他找回來以後,扶光山的陣法與傀儡就更多了。
“情之一字,看不見摸不著,就算扶光仙君真的有了情,我們又怎麼知道?”
院門外傳來陌生的腳步聲,步庭睜開眼,生出厭煩情緒。
這些所謂的探望與關愛,不過是披著虛偽皮相的客套,互相應付著彼此。
“晚輩望舒閣弟子玖茴、祉猷,拜見步仙尊。”
門外傳來女子的聲音。
是她?
步庭站起身,係好鬆散的外袍,揮袖用靈力打開院門。
一陣風起,他在朦朧飛雪中,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木棲的身影。
“步仙尊。”隔著院門,玖茴向步庭行了一禮:“得知仙尊身體有恙,鄙宗上下皆憂心萬分,所以讓晚輩前來探望。”
“多謝貴宗費心。”步庭邀請兩人入內。
“新雪初降,兩位小友臨門,倒是一場緣分。”步庭轉身間,地上的茶盞碎片化為飛灰消失不見,他招呼二人落座,親手倒了兩杯茶。
“二位小友來,就是為了來探望?”步庭把茶盞推到玖茴麵前。
“主要是為了探望仙尊,順便說一說我們被沙欏葭抓去魔族,還遇到銀籍之事。”玖茴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好茶。”
步庭消瘦許多,比往日更多了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就連玖茴提起魔界與沙欏葭,也沒有引起他什麼反應。
他伸手拂過桌麵,桌上多了一個紅泥小火爐,他把茶壺放到火爐上:“如今宗門的事務,已經儘數交給南碸與諸位長老打理,小友來我這裡,恐怕隻能喝喝茶,品嘗一些茶點。”
玖茴順手放了一把花生、桂圓還有幾個橘子在爐網上:“這麼好的紅泥火爐,不烤點東西,實在有些浪費。”
“小友是懂得享受生活之人。”步庭看了眼爐網上的這些東西,“小小年紀,有如此心境與修為,修真界未來有你們這等天才,我也放心了。”
“嗯。”祉猷點頭:“南碸道友心性清正,宅心仁厚,有他做下一任宗主,仙尊應該也很放心。”
步庭端起茶壺,給兩人續上熱茶:“南碸是我親手教導出來的弟子,我自然對他十分放心。玖茴小友,今年快十九了?”
“應該差不多。”玖茴用一根木棍給烤網上的吃食翻了個麵:“晚輩無父無母,對出生的日子不清楚。”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步庭看著茶盞中浮浮沉沉的茶梗:“沒有八字,推算命理恐不夠準確。”
“不準確就不準確吧,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玖茴扒拉出一顆烤得半生不熟的花生,輕輕把它捏開:“就像這顆花生,它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吃掉,被其他動物吃掉,還是被人留下來當種子,但這一切都不影響它的生長。”
“隻有戲曲話本中的人物,才會被編撰好固定的命運。”玖茴吃掉花生,又把手伸向橘子:“知道得太多,並不會讓我變得更快樂。難道仙尊,更喜歡把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步庭反問:“若是能夠做到,又有何不可?”
玖茴搖頭:“就怕伸手那個瞬間,不是掌握命運,是把命運直接捏死了。”
“大道萬千,自在隨心。”祉猷見玖茴要去給滾燙的橘子剝皮,率先伸手拿過橘子,剝完皮以後塞到她手裡:“若是參不透,又如何真正得道?”
玖茴覺得,祉猷好像在對步庭陰陽怪氣的樣子哦。
“是嗎?”步庭不置可否。
“秋華仙尊修為能超越仙尊你,可能就是因為她看破了紅塵大道。”玖茴一臉天真道:“仙尊可以跟秋仙尊多論一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