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仙君說得對, 這個處罰確實輕了一些。”
風雪陣中再次有人飛出,來人身著黑色鬥篷,語氣透著幾分對步庭的不喜:“仙君心善, 隻留他在扶光山灑掃七日,但我怕他心生怨恨, 還要做出一些傷害他人的事。”
“黑長老。”白長老似乎沒有想到黑長老會跟著過來。
“步庭擅用劍術, 就算封印了他的靈力, 對於普通人而言,他仍是一位優秀的劍客。”黑長老攤開手掌, 掌心躺著一枚手環:“此物由我親手煉製,戴上此環者,不可有惡念,不可傷害普通人,一旦動了念頭,便會經受萬箭穿心之痛。”
五百年前, 九天宗為扶光仙君戴上禁製手串,如今鎮星樓長老要為步庭戴上禁製手環, 仿佛命運成了一個回旋鏢, 最終紮在九天宗人的身上。
“如今天劫未過, 步庭修為高深, 若他能出一份力……”
白長老的話還未說完,黑長老已經把手環戴在步庭手中。
“哦, 你說得也許有道理, 但我不同意。”黑長老嗤笑一聲:“殺人償命,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說完,他轉身化作一道疾光飛走, 連半句多餘的話都不說。
“鎮星樓的長老怎麼會來?”垣渦小聲問。
“可能……因為記仇?”錦輕裘小聲回:“不是說,步仙尊懷疑鎮星樓的掐算本事嘛?”
“真是兩個蠢貨。”平陵瑤嗤笑一聲:“這五百年前,鎮星樓與步庭來往甚密,現在事情鬨大了,他們肯定要表態,證明步庭做的那些事情,跟他們沒有關係。”
隻要是有靈智的生物,就會有私心,即使是不受宗門束縛的鎮星樓,也有他們的私心。
“原來如此。”垣渦恍然大悟,突然就覺得,鎮星樓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神秘莫測了。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錦輕裘挑了挑眉:“我看兩位長老的意見,也並不相同。”
白長老與黑長老想法自然是不同的,但是黑長老已經在眾人麵前率先開口,他即使有心替步庭求情,此時此刻也無法再開口。
“蔓襄城主雖不是步仙尊所殺,但卻因他而死。”萬火宗宗主開口:“在下以為,還應給蔓襄城百姓一個交代。”
他們雖與步庭有私交,但並非黑白不分。
“仙君已罰他去蔓襄城服勞役,已經算是償還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斷他兩指吧。”萬火宗主避開九天宗眾人的目光:“以償天下公義。”
“九天宗可有異議?”扶光看向南碸與九天宗長老們。
“晚輩願替師父受罰。”
“不可。”二長老出言阻止:“南碸,你如今不僅僅是步庭的徒弟,還是九天宗宗主。身為一名劍修,怎麼能缺少手指,你要以大局為重。”
“師父教養之恩……”
“你若是管好九天宗,便是回報了步仙尊的教養之恩。”四長老突然開口道:“若是連你也保不住,我們九天宗又該怎麼辦?”
“此事乃步某所為,與他人無關。”步庭伸手,抽出四長老那把已經失去靈光的劍,朝著自己的手指砍了下去。
“這樣,諸位滿意了?”步庭看也不看地上的斷指,把劍還給四長老。
“師父!”南碸撲上去為步庭止血,步庭麵上似乎沒有半點痛意:“今後沒有步某籌劃,希望諸君能夠助天下渡過天命大劫。”
眾人看著地上染血的斷指,心中很不是滋味。
眼睜睜看著曾經驚才絕豔的步庭仙尊,變成了一個偏執的人,沒有誰會真正高興起來,就連向來討厭九天宗的平陵瑤,都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替步庭止好血,南碸顫抖著手,把師父的斷指,裝進玉盒之中。
“我等打擾仙君多時,不敢再擾仙君清修,我等告退。”長壽宮主代表眾人向扶光請辭。
“去吧。”扶光仿佛沒有看到南碸在做什麼,他頓了頓,再度開口道:“請諸位放心,隻要仙鼎還在一日,我便會鎮守仙鼎一日。”
聽到仙君這句話,大家心頭一顫,滿心都是愧疚以及不敢直視仙君的怯懦。
也許他們在收回傀儡時,閃過這種不堪的念頭。
玖茴腳步一頓,她回頭看著扶光,眼眸中光芒閃爍,嘴唇動了動,什麼都沒說。
“走吧。”玉鏡牽住她的手:“我們該回去了。”
“好,師父。”玖茴低著頭,跟著師父跨入風雪陣中。
扶光看著玖茴離去的背影,直到空地上的那些腳印,被冰雪完全覆蓋以後,才緩緩收回視線。
“仙君在看哪一位晚輩?”步庭看著扶光,試圖透過麵具,看出些什麼。
扶光沒有理會他,轉身回了扶光殿。
天色黑了下來,步庭走到懸崖邊,曾經不放在眼裡的風雪陣,瞬間絞碎他的衣角。
寒冷,襲入他的皮肉,侵入他的骨與血,他伸出僵硬的手,試圖打開納戒,可是無法使用靈力的他,連納戒都打不開。
到了夜裡,他住進後殿的耳房,刺骨的寒風,仿佛鑽過牆壁,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被凍得無法入眠,昂貴卻單薄的天蠶絲被,根本擋不住扶光山上的寒冷。
望著久未亮起的窗外,原來黑夜如此漫長。
“終於天亮了。”
宗主們帶著弟子們收拾好行李,匆匆登上飛舟,迫不及待離開九天宗。
鬨出步仙尊這件事,大家都不好意思再留在九天宗,免得讓九天宗以為他們是在看熱鬨。
南碸站在九天宗的劍鋒上,看著這些四散離開的飛行法器,眼神疲倦。
也許熱鬨過後,便是無儘的冷清。來來往往,最終能夠留下的,唯有自己。
“南碸。”雲海中,玖茴與祉猷帶著錦輕裘等年輕一輩的弟子禦劍而來。
看到他們幾人出現,南碸神情一怔。
“原來這裡的景色獨好,難怪你要站在這裡。”玖茴跳下飛劍,走到南碸身邊,尋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雲海翻湧,鳥語花香,真是好地方。”
“就算南碸道友你是我們年輕一輩裡,最先當家做主的宗主,也不該獨享此美景。”錦輕裘掀起袍角,打算坐到玖茴旁邊的石頭上,誰知剛跨出一步,這塊石頭就被祉猷搶先占領。
他邁步的動作停下,另一邊垣渦對他招手:“錦少主,來這裡坐,這塊石頭大。”
平陵瑤單獨占了一塊最大的石頭,垣渦與錦輕裘都不敢過去搶。
“你們……還沒走?”南碸漸漸回了神。
“我們可是送了禮的,吃這麼兩頓飯,就想打發我們走?”玖茴指了指旁邊的石頭:“你彆站著,仰頭跟你說話,脖子會酸。”
南碸依言坐下,他看著玖茴等五人,半晌後道:“我沒事,你們不用特意留下來陪我。”
“少自作多情。”平陵瑤撿起一粒石頭,在手裡拋著玩:“我是被他們四個拉過來的。”
錦輕裘嘖了一聲:“某些人若是真的不想來,我們就算想拉,也拉不動啊。”
平陵瑤繃著臉不說話。
垣渦連忙出聲打圓場:“開玩笑,開玩笑,要不咱們繼續賞景。”
六人盯著雲海發了片刻的呆,直到玖茴從納戒裡取出兩盒熱氣騰騰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