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方才確實好似有人在駱府彆院見到了顏鶴卿的身影。”
“我聽京師的小姐妹說,顏鶴卿雖信佛,但他也愛才,這次或是對杭州春景宴起了興致,這才去而複返的。”
明初雪恍然間,忽而想起顏鶴卿離開杭州時,曾回頭看了城牆一眼。
正正好同站在城牆邊上的她對視上。
雖顏鶴卿很快便移走了目光,但卻讓明初雪久久不能抽離。
顏鶴卿愛才?
那是不是說明,他亦欣賞有才之女子?
那她是不是……
明初雪眼眶晃動,她下意識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試圖保持平靜,不讓情緒外顯。
可那潛藏在心底妄念,還是忍不住…破土而出。
幾人說話之時,湖畔草庭中央六角青銅爐裡燃著的時辰香已然快接近尾聲。
駱府引導報名的下人忍著哈欠,微微有些發困,正等著一會香儘之後,趕緊將六角青銅爐搬離,他也好交班,回去睡個懶覺。
可就在這時,他眼前忽然多了一雙黑錦金祥雲紋靴子,一道清冷的女聲道。
“請問,如何報名?”
下人眉眼微抬,見到來人竟是燕驚雙,一時有些訝異,忘了接話。
隻想著,燕府這位才學不通的大小姐不是不想丟醜嗎?
怎麼突然想來參加“杭州春景宴”了?
與此同時,湖畔草庭方才還有的歡聲笑語,於此刻忽然戛然而止。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站在六角青銅爐前的身著青衣勁裝,麵覆白紗的女子身上。
這群人裡大部分人所思所想,同駱府下人一般。
燕驚雙竟然想來丟醜?
還是當著寧墨和明初雪的麵?
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杭州府的世家貴女和高門子弟,大多看不上燕驚雙,寒門庶族有才情的才女和才子,也不太能看得上燕驚雙。
隻是,燕驚雙有家世撐著,他們對燕驚雙的鄙夷不會表露的太過明顯。
明初雪自小對情緒感知敏銳,她倒是輕易感知到了。
明初雪有些擔心地看向燕驚雙,但她眸光又輕輕閃了閃,心裡好似莫名多了幾分愉悅的平衡。
駱府引導報名的下人頓了頓,快速接過話。
“燕大小姐同我說一聲便是。”
“隻是,燕大小姐可否知道規矩?”
駱府引導報名的下人看著隻身一人前來的燕驚雙小心詢問道。
杭州春景宴報名,得需一男一女一起報名才行。
駱府這位下人的言外之意,在場眾人也聽得分明,那群瞧不上燕驚雙的世家貴女隱隱憋笑。
燕驚雙的大哥早先便離開杭州去找鬥戰蛐蛐,燕驚雙的三弟是個根本就出不了門的病秧子,至於,燕驚雙的前未婚夫……
眾人不由將目光來回掃過寧墨和明初雪。
這二人可是早早便結對入宴了。
且不說,燕驚雙能不能找到人選,若是真找到人選,比不上寧墨,豈不是更會自取其辱。
這三人的八卦恩怨,在場可是無人不知。
一時,那些看不上燕驚雙的眾人,都等著看燕驚雙的笑話。
明初雪絞了絞手帕,最終還是沒能起身說話。
她眼含怯怯,朝著燕驚雙遞過去歉意的一眼。
今次的“杭州春景宴”,她必須要拿下頭名,所以,不能將寧墨讓渡給燕驚雙。
而場內的燕驚雙仿佛不知周遭人的鄙夷一般,她下巴微揚,目色平靜,淡淡道。
“知道。”
下人疑惑:“那燕大小姐的男伴是?”
燕驚雙這回卻未立馬接話,而是眉心輕皺了一瞬。
燕驚雙的遲疑,更是引發周遭譏笑,甚至有人懷疑燕驚雙是不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但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
也是在燕驚雙愣怔之時,周遭眾人忽然倒吸一口涼氣。
所有人的目光眼下全然轉移,看著從不遠處緩緩走向湖畔草庭的男子。
來人身著白錦長袍,腰間著一白玉帶,發間用黑金玉冠束起,廣袖上飛舞的鶴圖活靈活現,風過,似羽化登仙。
白玉兒郎,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他緩步而來,仿若謫仙落凡,踏步生蓮。
來人正是顏鶴卿,一時寧碧和明初雪齊齊變了臉色,暗含激動,但眼下無人注意,隻因在場女子皆是難掩激動。
寧碧激動的聲音快速響起。
“瞧瞧,顏鶴卿真的回來了,他真的來看杭州春景宴了!”
寧碧用的是“看”,隻因以顏鶴卿的身份地位,他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一場小小的杭州春景宴,甚至於來參加,而且,以顏鶴卿之才,在場恐怕隻有寧墨能堪堪與之比較,且…大部分人心裡都覺寧墨還是遜了顏鶴卿一籌。
在場眾人皆是想到顏鶴卿愛才一事,興許顏鶴卿是想旁觀這次春景宴上有沒有什麼亮眼之才,好與此論道一番。
一時,不論男女皆為激動興奮。
要知,不論男女,若是入了顏鶴卿的眼,此後名聲定當大漲,不論仕途或是嫁娶,都能一躍龍門。
女子更多了幾分心思,尤其是明初雪。
她看著緩步朝著湖畔草庭走來的顏鶴卿,心下砰砰直跳,柔柔的眸光中一點一點注入希冀。
若是,她真能在這場杭州春景宴揚名,顏鶴卿…會否對她另眼相看?
明初雪耳廓微紅,一雙過了水的眸子藏著小女兒的激動和嬌羞。
可……
顏鶴卿衣袂飄飄,踏步無痕。
他直直朝著湖中央的六角青銅爐而去,於…燕驚雙身邊站定。
眾人一時莫名,激動的眼鋒都還沒收去,倒是先注入了好些疑惑。
神色不解地看著於六角青銅爐跟前,並肩而站的燕驚雙和顏鶴卿兩人。
彼時春風揚起,湖心蕩起漣漪,湖畔草庭垂下的四角銅鈴漾出叮鈴作響的悅耳聲音。
而因顏鶴卿的出現,遭受眾人遺忘忽視的燕驚雙突然在此刻開了口。
“博陵燕氏,燕驚雙。”
眾人眸光一凝,繼而像是意識到什麼,瞬而變色,麵容全然爬上不可置信,可還沒來得及讓他們否定……
“鐘離顏氏,顏鶴卿。”男子的聲音隨之而起。
“結對,入宴。”
兩道同樣清冷的聲線交纏在了一起。
容貌盛極的男子同麵覆白紗的女子緩緩轉頭。
一垂眸,一微仰。
宛如兩株於寒山而立的青鬆。
彼此凝視,萬古長青。
白日郎朗,晴空萬裡,設宴廳卻仿若烏雲密布。
燕驚雙今日興許是來丟雷的。
一個接一個,炸的眾人眼冒金星。
就連燕守壹都不可思議地看向燕驚雙。
足以想見,寧墨平日“芝蘭君子”的形象有多麼深入人心。
這事,寧老爺也不信,他這個兒子守規矩的緊,雖他知道寧墨心悅明初雪,但在同燕驚雙有著婚約的前提下,寧墨是萬萬做不出出格之事的。
果然,寧墨一聽,一雙含情目直直瞪大,看向燕驚雙,眸間冤屈更甚,甩袖憤然道。
“驚雙,我二人相識多年,我…我未想到有一日,你竟會如此汙蔑於我!”
見寧墨這般義憤填膺,本就覺得荒誕的眾人更信了寧墨幾分。
也更信了寧老爺的說辭,燕驚雙該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
但燕驚雙神色半分未變,對比憤憤然的寧墨,她甚至可以稱得上雲淡風輕。
她看向寧墨,道。
“三日前,白水巷,戌時。”
“你在說……”寧墨憤然的話語有瞬間的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
惱怒的神情頓僵。
寧墨想起來了一件事。
兩日前,他從床上醒來之時,便覺頭疼欲裂。
前一天晚上,他因得知父親要讓他公開確認同燕驚雙的婚約,給燕家一個交代,他不願,同父親發生了爭執,父親卻以“明初雪進歸墟學宮”相威脅,寧墨怒火中燒,奪門而出,借酒消愁。
那一晚上,他不知喝了多少,卻恍惚間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