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輝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 一陣又一陣, 好似傳說中人魚坐在鋪滿海藻的礁石上,透明魚鰭浸泡在海水中,隨著淺浪湧動。
“萊科西亞小姐還在嗎?”克拉頓突然問,“這像是夢。”
慕柯沒有回答他, 克拉頓突然釋然地笑著朝自己說:“她當然也還在, 逝去的隻有凡人。”
一曲終,克拉頓的護工推著他的輪椅離開了。但威爾還留在花園裡, 他坐在椅子上仰視站著拉琴的慕柯。
“你還想聽嗎?”
“嗯...”
慕柯的琴弓繼續滑動, 但琴聲變得深沉而神情,仿佛一層朦朧的麵紗被揭開了,但露出來的不是明亮的月亮,它的光芒比月光更柔和。有一片深藍的夜空綴滿了星辰,它們閃著光, 那一點點又一點點的光彙在一起,變得綿長而溫潤, 有一隻蟋蟀從夜空中飛過。
是一首小夜曲*。
威爾原以為他和慕柯之間需要一場談話,但似乎又不用了, 語言永遠隻是載體, 人類永遠聽不懂同類在說什麼, 除非他們的精神彼此相連。像是星星在幾萬光年的路途中交融的光芒。
音樂結束, 威爾站了起來走向慕柯, 雙手捧住了慕柯的臉, “ I?”
慕柯看著那雙灰綠色的眼睛, 眼角帶上了笑容,他拉下威爾的一隻手把他的琴放在了威爾的手裡。威爾被慕柯按著肩膀推回了椅子上,琴就留在他的膝蓋上放好。
慕柯半跪在威爾的腳邊,這讓威爾得低著頭看他。他的一隻手抓住了威爾的手掌,大拇指在威爾粗糙的掌心內摩擦,另一隻手覆上威爾的後頸,柔軟的棕發掃在手指外側。
慕柯的手掌很冰,威爾在那一瞬間顫抖了一下,但這個舉動沒有給他自己增添任何的局促或窘迫,相反,冰涼的溫度使他感到舒適和期待。
還有一些急切,即使兩人在此之前的互動已經幾乎表明了心意,但威爾麵對現實與麵對幻覺時存在不同的心境,他急迫地想要探知他的幻覺,他心底最懇切的欲望是否與現實相符。
他想要一個吻,就像他在幻覺中得到的那個一樣,甚至更好的一個。
慕柯的微笑對他起了一定的安撫作用,這個笑容如此真誠,威爾無法抑製自己的共情或是他自身就產生了一種深刻的信任和歡愉。
慕柯向上探了探,如願地觸碰到威爾那張讓人想要親吻的嘴唇。威爾向前彎了彎腰,讓這個吻不那麼費力,一切就像他在幻覺中感受的那樣美好,甚至更好。
這一次,威爾不需要再去顧慮幻覺這件事本身帶給他的隱秘的羞恥感、失落、憂慮和不安全感,即使他閉上眼睛,雙目陷入黑暗,這一切都真實存在,正在發生,聽覺變得更加敏銳而細致,有鳥棲息在桂樹上,沒有鳴叫卻在不停地用兩個爪子跳躍著,冬風吹起了被凍硬的雪層,慕柯的手指刮過他的耳廓,唾液交換地緩慢、溫柔又深沉。
威爾抱住慕柯,他聽到慕柯的呼吸加重了一些,但仍然不想結束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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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柯把萊科西亞從漢尼拔那裡借來的《動物史》還了回去,這是他第一次走進漢尼拔.萊克特的辦公室,豐富的藏書讓他感到驚訝。
漢尼拔一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當慕柯在辦公室二層的書架之間遊走時,漢尼拔正在用手術刀削著他的鉛筆。
“我沒有想到你是萊科西亞的朋友。”
“這很奇怪嗎?”慕柯拿出了一本周年紀念精裝的《伊利亞特》翻了幾頁。
“像我們這樣的人很難找到一個真正相互理解的朋友。”
慕柯沒有看向漢尼拔,但他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漢尼拔說這話的時候在笑。
“是,這是很難。”慕柯說。
“那你是否發現了她愛上了你?”
“她不愛我。”慕柯沒有猶豫地說。
“她愛的牧羊人已經死去了。”漢尼拔提醒道,“她會翻開新的一頁。”
“你認為她愛他嗎?萊克特醫生。”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可以叫我漢尼拔。”
“那麼你認為她真的愛他嗎?漢尼拔。”
“我認為那是她的第一隻羔羊,它懇請屠夫殺死自己,餤食它的血肉,但要求銘記為回報。他對她是特彆的一隻羔羊。”
慕柯在《伊利亞特》的右側抽出了《奧德賽》,從二樓直接把它拋給漢尼拔,“萊科西亞標榜自己的獨特,但她與她的姊妹沒有差彆。有差彆的是她們的‘奧德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