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舒墨。
五官是熟悉又陌生的五官，眉眼是成熟又稚氣的眉眼, 能夠與記憶中的模樣重疊, 又好像不能。
可是那挑起眼來的細微神態, 又與小時候彆無二致。
舒藍盯著電視裡的鏡頭, 眼睛也不敢眨，定定地看著那個已經又高又大，活力四射的大男孩在舞台中央揮灑著熱情。
一曲歌舞結束, 照例是節目中的選手發表感言，和導師對話的時刻。
並排站在舞台上的一隊選手們身著相似的演出服，按照順序發言。
三位選手後，鏡頭切到排在中間的舒墨。
同為偶像出身的男導師一臉認真, 與舒墨聊了些關於舞台表演的常規話題，
“舒墨，我認為你還有進步的空間。雖然你現在的表現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
在錄第一期節目的時候, 你的實力真的是屬於所有選手中墊底的那一撥。
但是你如今能夠站到這裡，在不少同期都被淘汰後仍舊可以站在這裡, 我想不僅僅是廣大粉絲的支持, 也是你自己從沒放棄過的努力的回報。隻不過我認為你剛剛的舞台上……”
越說，男導師的語氣中就越發多了好幾分的讚賞與肯定。
男導師說完, 歌手出身的女導師笑眯眯接話。
“舒墨。我好像聽你說, 你本來來參加這個節目，也是因為希望能夠讓你的親人, 能在電視上看到你。對嗎？”
比起提出專業意見的男導師, 女導師似乎更加感性。
麵對鏡頭, 舒墨笑了笑。
“是。而且確實上一期節目之後，網絡上有很多人質疑我，質疑我們節目，說靠賣慘博取同情一類的話……但是，”
他習慣性用手撥了撥額前淺色的發絲，在聚焦的鎂光燈下，笑容越發明亮自信，
“我想以我的實力回應那些所有質疑我的人，也想以我的努力站到更高的地方不負所有人對我的期待。……而我的親人，她此刻或者未來，一定也會在某個地方為我驕傲……”
耳邊的男聲早已不再是小學男孩頑劣的嗓音，他變得清澄透徹，青春鋒芒。
舒藍用力抿著下唇，鼻頭發酸。
一陣接一陣難以抑製的情感如掩藏在深海的潮水，不斷從胸腔洶湧而出。
又溫暖，又酸澀。
她家的舒墨長大了。
成為了能為親人著想的、可以昂首挺胸宣言的大人。
她都看到了。
電視中的節目還在繼續。
畫麵一轉，又切換到了參賽選手們幕後練習時的情景。
練習室裡，俊秀的男生卸下舞台濃妝，顯出原本帥氣的長相。每天最早到練習室，又最晚一個離開，甚至深夜淩晨都在練習。
他笑著說，“我沒受過專業訓練，我的起跑線就比其他人差，再不用勤奮彌補不足就來不及了。”
舒藍坐在客廳沙發，空蕩蕩的屋子回響著弟弟的這一句話。
終是沒忍住，她雙手掩上臉頰，深深吸了口氣。
……
節目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隨後在一大片歡呼尖叫聲和主持導師的宣告下，落下帷幕。
關上電視，當天晚上，舒藍在網上找出所有關於舒墨的視頻和資料，像個新入門的粉絲一樣，熬夜補了一整晚，把他從剛參賽時的花絮一直到最新的現場直拍全都看了個遍。
天蒙蒙亮時，舒藍終於精力不濟地躺在床上，眯眼看著素紋窗簾上透出的青白天光，迷迷糊糊想著事。
下一期節目便是最後一期總決賽，將會進行現場直播……她得找找關係混進後台，或者弄張總決賽的門票……
……既然找到舒墨了……那她的爸爸媽媽，一定也……
手機中的視頻還在熱鬨地播放。舒藍一邊想著，一邊慢慢沉入了夢鄉。
……
前一天逛了一整天遊樂園，晚上又熬夜補視頻，第二天舒藍沒有意外地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外邊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掀開窗簾，果然世界被灰雨籠罩，對岸的高樓大廈蒙著霧，晚夏遲來的雨水滴落在謙信江的江麵。
清醒後，舒藍收拾了下，出門去超市。
離開家門走近公寓電梯時，她不由自主抬眼，多看了幾眼電梯中一排排樓層按鍵。
陸衍之在這裡也有房子……
舒藍垂眸，撇開心中的不自在，從手袋中摸出手機。
指尖點到微信，聯絡人中陸衍之的那一欄。
前陣子被他以轉錢為由加了微信之後，除了將耳墜的錢款付給他，其餘時間，兩人間完全沒有任何交流，聊天記錄乾乾淨淨。
在聊天輸入框點出鍵盤，手指猶豫了半晌，甚至都已經打出一個“你”字，最後舒藍還是刪掉字句，退出了界麵。
陸衍之這人狡猾得很。
知道她急於了解舒家人現在的境況，便刻意說一部分藏一部分——
告訴她舒墨的近況，卻不對她道明她爸媽的狀態，擺明了是想讓她主動去找他問個清楚。
舒藍確實是有些著急想知道，爸媽現在怎樣了。
舒墨馬上要總決賽，現在她不能貿然前去相認影響他發揮，所以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主動放低姿態去找陸衍之。
陸家繼承人的社會關係和陸家的影響力，比她一介處處受限的林家私生女，可厲害得多。
但她內心深處不想找他。
閉了閉眼收起手機，電梯也正好隨著“叮”的提示聲，到達地下停車場。
寶藍色轎車駛出車庫，外邊陰雨連綿。
從小區大門穿出，車子駛入大道正要加速。
眼風一瞟，道旁人行路上的梧桐樹下，一個高瘦白皙的男生，撐著把透明雨傘，在向她招手。
寒羽……
舒藍慢下車速，把車開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