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林涉看著有些擰眉的方俊義,估計他也在狐疑之中。
不知道方俊義想到了什麼,敲了敲林涉的書桌,把林涉嚇得一個激靈,戰戰兢兢地看著他。
方俊義也來不及欣賞往常最喜歡的這幅可憐神情了,隻是問道,“新來的羅醫生你了解多少?”
林涉小心翼翼地搖頭,覷著方俊義的神情,膽怯地搖了搖頭,輕聲道,“大哥昨天隻說要帶一個朋友回來,暫住一段時間。”
方俊義擰著眉,嫌棄林涉這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看來你大哥也沒有那麼喜歡你,不然為什麼不告訴你具體情況。”
林涉抿著唇,不敢反駁,隻敢捏著筆,鼓起勇氣看向方俊義,“方老師,我大哥的獎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方俊義稀奇地嗬了一聲,眯著眼睨著林涉,“急什麼,我說了,隻要你乖乖聽話,自然會給你。”
林涉張了張唇,睫毛顫了顫,最終敗在了方俊義陰冷的眼神中,生理性的恐懼和噩夢讓林涉不敢反駁,隻能用力捏著筆,一聲不吭。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忌憚新來的羅醫生,還是因為封正逸現在在家,方俊義並沒有對林涉做什麼,中規中矩的翻著林涉的課本,沒有像往常一樣,有意無意地觸碰林涉,更不敢反鎖上門對林涉做一些過分的事。
讓始終繃著一顆心的林涉鬆了口氣。
方俊義陰冷的聲音突然傳來,“怎麼,發現我什麼也不能做,你很開心?”
林涉一慌,急忙搖頭,方俊義冷笑了一聲,視線刮著林涉,把林涉好不容易有些放鬆的情緒又給繃上了弦,嚇得林涉筆都沒拿穩。
壓抑著情緒的方俊義更讓林涉提心吊膽。
就在這時,
“篤篤篤——”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林涉聞聲看過去,隨後反應過來,趕緊去看方俊義,在這個書房中,隻有方俊義發話,他才能做其他動作。
方俊義冷眼睨了林涉一眼,見林涉驚懼縮著脖子,他才起身,出去打開門,
敲門的是吳伯,
方俊義滿臉笑意,“吳先生,是吃晚飯的時間到了嗎?”
他以為吳伯是上來叫林涉下去吃晚飯,畢竟剛剛他在一旁看到很清楚,林涉放學回來之後,一口飯沒吃就回了書房。
誰知道吳伯卻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伸頭先看了看房間內認真寫作業的林涉,壓低了聲音,
“大少爺和羅醫生有話要談,今天晚上的晚飯時間大概有些晚,暫時不著急。”
言下之意,不是上來通知吃飯的。
方俊義有些好奇,“不是吃飯,那吳先生是有其他的事通知林涉嗎?”
吳伯定定地看了方俊義一眼,那眼神總讓方俊義心裡有點犯嘀咕,吳伯才移開了視線,笑著道,“方老師這來這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
方俊義雖然心裡不明白,但表麵上依舊笑著道,
“對啊,已經快一個月了。”
吳伯依舊笑眯眯,“這一個月以來,真的是麻煩方老師了。”
“吳先生客氣了。”方俊義趕緊擺手,吳伯接著道,“這段時間,家裡一直都在忙,也沒時間和方老師好好聊聊,林涉少爺有些特彆,他的性子您也知道記,他能喜歡您我們都挺高興的。”
方俊義含笑聽著吳伯的話,不明白吳伯究竟是想說什麼。
很快,吳伯接著道,“方老師,我們大少爺比較嚴格,吩咐我今天晚上在這親眼看一線您是怎麼上課的,然後轉述給大少爺,也好讓大少爺放心,不然大少爺他總是放不下心來。”
方俊義笑意有些僵了。
他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眼正低頭寫作業的林涉,吳伯無奈的解釋,
“方老師,我們絕對不是不相信您的水平,當初您還是我們大少爺親自定下來的人選呢,隻不過大少爺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沒有時間關注林涉少爺的事,這不,他一空下來,就想著林涉少爺的事了。”
吳伯笑看方俊義,“方老師……您看?”
方俊義趕緊測過身子,“這個是應該的,吳先生,您先進,封先生的擔心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方老師理解就好,理解就好。”
吳伯一臉慈祥笑意,走近書房,身後的方俊義略略皺眉,但吳伯的笑意和神情什麼也看不出來,而且,他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到這之後,那位氣勢迫人的封先生和吳伯都在,但看他的眼神好像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和往常一樣。
吳伯還親切地和他打招呼了呢。
如果真是發現了什麼,絕對不會這麼冷靜了,方俊義皺著的眉頭漸漸鬆開,重新輕鬆了一些,也許就真的像吳管家說的,隻是那位封先生突發奇想的想要關心一下林涉。
倒也不比如此緊張。
而且他和林涉相處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了解林涉了,像林涉這種自卑敏感的學生,絕對不敢告訴家長。
這樣想著,方俊義提起的心重新放下,將書房的門關上後,帶著笑意重新回到座位上。
從吳伯敲門開始就在豎著耳朵偷聽他們談話的林涉茫然的捏著筆。
等到吳伯走近自己後,林涉更茫然了。
他呆呆的轉過頭,看著坐在自己一旁,笑眯眯地吳伯,遲疑地打了個招呼,
“……吳伯。”
太好了,吳伯來了,方俊義一定不敢再做什麼。
林涉驚訝中難掩著開心和驚喜,開心的眉眼彎彎,晶亮的眼雀躍地看著吳伯,讓吳伯眼中的笑意不自覺加深。
不過,每次看見吳伯看著自己的眼神,林涉都懷疑他是不是給自己加了什麼濾鏡,這次也一樣,吳伯無比慈祥地看著他,揉了揉林涉額額發,溫聲道,
“林涉少爺,您先忙,我隻是來看一眼。”
“嗯。”
林涉抿著唇輕快的應了一聲。
其實林涉還非常想問吳伯,這一眼是多長時間的一眼,餘光瞥見方俊義走過來的身影後,林涉抿了抿唇,還是低低嗯了一聲。
低著頭,不敢讓吳伯看見自己緊張的眼神,做出認真寫作業的模樣。
不過趁方俊義不注意的時候,他還是會偶爾偷偷抬頭瞄一眼吳伯,等看見吳伯後就會止不住的開心,連做題目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記
吳伯眼神柔軟地凝時著林涉。
也沒有打擾,隨意的坐在一邊,偶爾會翻翻林涉的書和課本,特意壓低了聲音,儘量不吵到林涉,隻是偶爾他會看向方俊義,像是單純的觀察方俊義在乾什麼。
方俊義能乾什麼呢,吳伯就坐在不遠處,他什麼也乾不了。
他隻能安心地坐在一邊,因為有外人在,他不敢做什麼,隻能像一個普通的老師一樣,備課寫教案,偶爾還是翻開林涉之前的試卷和錯題集,在教案上做好總結。
做足了一個認真負責的老師模樣。
書房內安靜極了。
今天沒有方俊義的騷擾,也不用提心吊膽方俊義會突然對他做什麼,身邊還有吳伯,林涉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完全沉浸作業之中,很快將作業做完。
當他放下筆之後,方俊義伸出手,林涉差點條件反射地想躲。
幸虧餘光瞥見了吳伯,林涉迅速反應過來,沒有出現破綻,方俊義也不知道是發現還是沒發現,麵上始終帶著笑,溫聲道,
“寫完了?”
林涉嗯了一聲,將作業推到方俊義手中,方俊義接過去,認真的檢查著,並結合林涉的錯誤和書本上的知識,溫柔的給林涉講解。
溫柔的讓林涉渾身不對勁。
因為是背對著吳伯,所以方俊義在注意到林涉的不自在時,含笑的看了眼林涉,笑意的的眼底帶著彼此才能明白的冷意。
無聲威脅。
林涉心頭一個激靈,頓時低下頭。
在方俊義上課講解的時候,吳伯也拿過林涉的課本,認真聽著,不過他始終保持著沉默的態度,笑容滿麵地在一旁觀察著方俊義和林涉上課方式。
而且沒有絲毫要走的樣子。
方俊義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給林涉出了一道題之後,看向吳伯,像是在開玩笑的打趣,“吳先生,你早說你要來聽課,我也不至於什麼準備也沒有。”
吳伯溫柔地看了眼正在沉思的林涉,
“方老師上的課很好,淺顯易懂。”
“隻要吳先生您能滿意,那我就放心了,我剛剛還在擔心自己發揮的不夠好,要被掃地出門了呢,”方俊義做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輕鬆了一下氛圍,隨後看向林涉,
“吳先生,今天您是打算聽一天嗎?”
“對。”吳伯點點頭,“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羅醫生突然拜訪,今天本該是大少爺過來的。”
“那我估計得更緊張了。”
方俊義趕緊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封先生氣勢太強,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怕他,如果今天是他在這裡,我估計連話都講不勻稱。”
吳伯被方俊義的話逗樂了,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方俊義身上飄過,最後落在了林涉身上,帶著笑意,“大少爺隻是看著嚴肅,其實性格還是挺好的。”
在一旁偷聽的林涉無比讚同。
反正在他心裡,大哥最厲害。
“而且我們大少爺還是一個優點,”吳伯的話同時吸引了林涉和方俊義兩人好奇的眼神,看見林涉亮晶晶的小記眼神,吳伯沒忍住伸出手,擼了擼林涉的額發,
“我們大少爺,他護短,平常看起來沒什麼情緒,實際上,被他看在眼裡的人,大少爺都會去關心的。”吳伯看著方俊義,
“方老師,您和大少爺接觸的時間長了,您就知道了。”
方俊義笑著點了點頭,開著玩笑,“那我得多多親希望自己能和封先生成為朋友了。”
林涉寫作業的動作微頓,心底不樂意極了。
他不認為像方俊義這種人能和大哥成朋友,大哥的眼光可好了,也可高了,才看不上他這種變態呢。
吳伯笑意不變,林涉的試題也做完了,方俊義接過來,認認真真的批改。
接下來的時間,一直到家教時間結束,吳伯都坐在一旁旁聽,不過他態度溫和,而且並不會打擾兩人,所以存在感並不高。
當然,這個不高是吳伯自己認為的。
實際上,方俊義心裡一直在皺眉,總會不自覺的瞟向吳伯,隻不過看起來就像是因為旁聽的有些緊張的普通老師,吳伯每次都是含笑肯定,安撫著他的心。
而林涉同樣會不自覺看向吳伯,他的動作更隱秘,每次收回視線後眼睛亮晶晶的,緊抿的唇有種內斂的輕鬆和開心。
果然,吳伯在這裡之後,方俊義就什麼都不敢做了,做足了衣服認真上課的家教老師模樣,吳伯始終笑嗬嗬的聽著他們上課。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方俊義合上了書本。
吳伯連忙起身,走過去挽留道,“方老師,天色不早了,不然就留在這裡,和我們一起吃完飯再回去吧。”
方俊義連連擺手拒絕,
“吳先生,吃飯就不了,天色太晚,我得趕緊回去。”
吳伯邀請了幾次都被方俊義拒接,隻能無比惋惜,“方老師,那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吳先生您太客氣了。”
方俊義像往常一樣,被吳伯和林涉送出大門,隻不過在路過大廳時,他還特意看了眼封正逸亮著燈的書房,林涉注意到他的視線,同樣抬頭看去,隨後拽了拽吳伯的袖子,小聲問道,
“吳伯,大哥和羅醫生還在書房嗎?”
吳伯揉了揉林涉的頭發,溫聲回答,“大少爺和羅醫生今天有事情要談。”
“哦。”
林涉乖巧地點了點頭。
彆墅門口,林涉和吳伯兩人送方俊義離開,進了大廳後林涉察覺到一道視線,順著看過去,正看到洛楚餘倚著欄杆,正看著大門外。
等等,這個視線——怎麼好像在看已經離開的方俊義?
林涉有點懷疑,還有點茫然。
見林涉仰頭好奇地看他,青年唇角噙笑,衝他點了點頭,如沐春風的笑讓林涉有點羞怯,還有些不知所措,青年對著吳伯微微頷首,隨後轉身重新回了封正逸的書房。
看起來像是單純出來透一下氣。
林涉有點拿不定注意。
……
書房內,
封正逸看著推門進來的洛楚餘,有些擰眉,“怎麼樣,見到人了嗎?”
洛楚餘翻著手中的文件,這份文件正是林涉的病曆表。
他坐在一記旁的沙發上,雙腿交疊,一邊翻閱著,一邊解釋道,
“接觸的時間太短,暫時還看不出來。”
封正逸十指交叉,陷入沉思,“你剛剛和林涉見過一麵,依你來看,他的精神狀況怎麼樣?”
洛楚餘將文件放在腿上,聞言想了一下,抬眸看向封正逸,棕色的瞳孔帶著暖色調的溫和和安撫,
“精神創傷肯定有所遺留,但具體到什麼地步,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封正逸隻能點頭,他倚著椅背,眼底帶著沉悶的痛楚和窒息。
在豐城,他親眼見了林涉的兩個朋友,孔寒和宋斂,也從他們口中得到了更詳細的過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
像是被什麼緊緊掐著脖子,讓他呼吸不過來。
在吳伯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正在林涉的房子裡,那間——對林涉來說,充滿了噩夢的房間裡。
除了臥室和衛生間,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用來恐嚇林涉的照片。
還有……
一間被改造過,除了黑暗,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光的小房間,這間逼仄而恐怖的黑色小屋內,攝像頭無處不在,仿佛裝攝像頭的人就是為了欣賞被折磨人的恐懼和醜態。
他甚至在牆上看見了已經變暗的血跡。
無處不在的死寂和黑暗足以摧毀一個成年人的心智,卻被人用在了懲戒孩子身上。
封正逸幾乎無法呼吸,他甚至懷疑自己隱約聞見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逼仄壓抑的房間狠狠攥著他的心。
這裡,遠比文件中蒼白的文字更有衝擊力。
封正逸久久的沉默著,就連一向沒什麼波瀾的平靜心頭也翻湧著什麼,幾欲蓬勃而出,想要發泄,又有種無能為力的悲哀。
越觸動,越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