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鬨得動靜太大,連夜走了好幾波客人,客棧空出了不少房間,常介和蕭遙就在宋讓的隔壁住下了。
他們二人晝夜不停地趕了幾天路,按理說是該倒頭就睡,但是常介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反而越來越精神了。
心裡想的無非是兩件事,一是伏蓮殿之行,深入魔門腹地,還是在金歎老祖的眼皮子底下,光是想想就熱血沸騰。
跟以往的曆練不同,雙方武力差距太過懸殊,任誰看來他們這樣的舉動就是在老虎頭上拔毛,而且雙拳難敵四手,真要被發現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難說。
這個決定極為大膽,便是路驚風也不敢隻身潛入伏蓮殿,這三個小子卻打算在金歎老祖的地盤上一試深淺,若是他知道他們的想法,定要說一句無知者無畏,現在的年輕人太過膽大妄為,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死法。
前輩之所以叫做前輩,不僅是因為他們多活了幾十年,而是他們已經懂得什麼叫三思而後行,這便是他們與年輕人最大的不同。然而,在他們年輕時也有過這般一往無前的莽撞,仿佛天下間的事情都在等著他們去探索,什麼也攔不住他們,這樣朝氣蓬勃,獨屬於年少輕狂的年紀,如果老了還這樣,那就不叫朝氣,而是愚蠢了。
因此在允許他們犯錯的年紀,常介不是在考慮後果,也不是在遲疑恐懼,而是感到了一種刺激,讓他的內心激蕩,興奮不已。
除此之外,還能讓常介在興奮之餘分出心思去想一想的,就是宋讓和循柔了。
跟他們分開了一個月,再見麵時,九哥身邊就多了個大美人,人家睡著了,他還寸步不離地守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發生點什麼都說不過去,常介嘖了一聲,低聲嘀咕著,照這速度,該不會過幾日就要改口叫嫂子了吧。
隔壁的情況跟常介想的有所出入。
循柔在床上睡覺,宋讓在窗邊閉目打坐,調理內息,漸漸地進入到物我兩忘之境,他隱隱覺得山河劍有幾分躁動,在白日裡他就曾有這樣的感覺。
宋讓盤膝而坐,山河劍橫放在膝上,體內真氣運轉,山河劍的躁動似乎影響到了它的主人。
收斂氣機,靜心內視,眼前漸漸聚起白茫茫的霧氣,心中若有所覺,在霧氣之中定然隱藏著什麼,那團繚繞的霧氣蔓延至周身,將他掩入其中。
霧氣中仿佛有一絲幽香,宋讓來不及分辨這香氣的來源,便看見白茫茫的霧氣逐漸變得稀薄,絲絲縷縷地抽離開來,隨著白霧的淡去,在霧中顯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雙雪足,宛如蓮瓣一般白淨無暇,足尖透著淡粉,聖潔如蓮的玉足,卻踏在了赤紅的血泊之中,鮮紅的血滴濺到了纖細的小腿上,緩緩地往下流淌。
一隻手撫上他的臉,稠麗的紅緞貼著曼妙的身體緩緩滑下,聲音輕柔婉轉,如同魔音入耳,惑人心神。
山河劍發出隱隱的低鳴,似要飛出劍鞘,斬妖除魔。
循柔睨了一眼這把破劍,吵什麼吵。
走到宋讓的身前,她的雙手撐在膝上,俯身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目光掃過他高挺的鼻梁和線條流暢的下頜,循柔頗為滿意地彎了彎唇,她的刀奴生得真好看。
“宋讓。”
輕柔的呼喚在耳畔響起,宋讓忽地睜開雙目,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秋水明眸。
因為距離太近,他可以在她的眼睛裡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以及鴉羽般的眼睫在輕微地顫動。
此時已是清晨,外間的陽光照進屋內,驅散了夜間的黑暗。
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在一湖秋水中撒落點點星光。
宋讓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循柔也保持著彎腰的動作去看他。
雖然這個動作有點累,但是為了跟她的刀奴培養感情,這一點她不能偷懶。
“九――”二人同時轉頭看了過來,常介迅速撤出腿去,嘭的一下關上了門。
蕭遙問道:“怎麼不進去?”看到什麼了?
“他們在……”
常介神情古怪,想了一下,嚴謹地說道:“卿卿我我。”
眼看著就要親上了。
僅隔著一扇門,宋讓聽到了常介的話,不由得臉上一紅,常介成天都在想什麼?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昨夜入定之時,的確想到了她,這是往常從未發生過的事情,讓他有些疑惑又有幾分奇異的感覺。
他轉頭看向循柔,溫聲道:“姑娘是有什麼事嗎?”
循柔點了點頭,蹲下身子,順手撥開山河劍,把她的頭發放到了宋讓的手上,仰頭問道:“你會梳頭麼?”
涼絲絲的柔順烏發垂在手心,宋讓微微一怔,“梳頭?”
“要那樣挽起來的,我看見她們梳了,我也要。”彆人有的,她也得有,她的刀奴都得幫她辦到。
宋讓看了看循柔烏黑的緞發,意識到她一直是這樣披散著長發,在她期待目光下,他遲疑地說道:“我試試。”
循柔轉過身去,把剛才找到的梳子摸了出來,全權交給了他,宋讓一時無從下手,撩起一縷頭發輕輕地梳著,比研究劍法秘籍還要認真。
事實證明,這比秘籍深奧多了,宋讓不會梳女子的發式,但他曾給小妹編過辮子,最後給循柔也編了兩條麻花辮。
“好了麼?”
“嗯。”再梳也就這樣了。
循柔興致勃勃地去照鏡子,“我去看看。”
她左照照右照照,“我好像沒看到有人這樣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