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
沒過多久廚房裡的聲音徹底消失, 而玄關那裡傳來了呼喊聲。
“貝貝?”
聽到熟悉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鄭貝貝隻想把自己給藏起來, 然後誰也不理,誰也不見。
“咦?竟然沒有麼?”
以為她人不在, 顧招娣喊了兩聲之後就回去了,
手指緊緊扣著廚房這裡的窗台,沒一會兒小姑娘就失了全身的力氣。不管什麼臟不臟的, 她抱著膝蓋在腳下的草地上坐了整整半個小時。
抬頭時有天邊的明月, 閉眼時,腦海裡滿是剛剛的對話。
她不想這樣, 真的。
遠遠的,看到趙玉生散步回來了,她才一個鯉魚打挺,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來。
算了, 回家吧。雖然兩個人真的沒擦出什麼火花,但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趁著趙玉生不注意, 鄭貝貝打開玄關的大門,繞開正在看電視的鄭青峰, 她一溜煙的往樓上跑了。
以往這個時候, 顧招娣都是在琴房練歌的。但今天不知道是心靈感應還是彆的什麼, 鄭貝貝這邊剛走進自己的房間, 那邊就被抓了個正找。
“你回來了。”
“……嗯。”
感覺到小姑娘的聲音有些沉悶, 顧招娣下意識的把手中的書放下,然後抬頭去看,下一秒,在接觸到貝貝身上的泥印的時候,她跟著驚了一下,“你身上……怎麼弄的?”
“呃……”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鄭貝貝的腳趾不安的蜷縮了一下,“剛剛沒注意,摔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顧不得彆的什麼,顧招娣趕忙從床上下來,“把衣服掀開,我看看有沒摔傷。”
看著尚且年少的媽媽低著頭,漂亮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滲出了點點的汗漬。愣了一會兒後,鄭貝貝忍不住伸出手擁住她。
身形明顯一頓,顧招娣幾乎是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讓小姑娘抱了個夠,等她鬆手之後,她就把鄭貝貝趕到了房間裡的獨立浴室裡:“快去洗洗,等會兒我把睡衣給你遞過去。”
“……好。”
很快,隔著一道玻璃門,聽著裡麵傳來的“嘩嘩”的水流聲,顧招娣整理衣服的動作不停。
如果日子就這麼一直過下去該多好啊。
此時,顧招娣不知道自己在想這些的時候,裡麵的鄭貝貝也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媽媽到底為什麼會做這種事呢?她又為什麼會這麼刻意的騙自己?
而爸爸和爺爺,他們難道沒有發現麼?
十幾分鐘後,為了不讓顧招娣擔心,鄭貝貝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又恢複了往日的生龍活虎,“嘿,你看我白不白。”
“白,白。”從善如流的順了一把小姑娘剝了殼雞蛋似的皮膚,看著她還在滴水的頭發,沒有猶豫,顧招娣趕忙拿過身旁早已準備好的大毛巾。
“過來,我給你擦擦。”
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鄭貝貝乖巧的像一隻小奶貓。
看到她這個樣子,顧招娣的眼神一軟再軟。隔著浴巾,她細細的摩挲過小姑娘的額頭、發根、發梢、耳際。細密的沐浴露的香味傳來,直熏的人心頭暖暖的。
顧招娣曾經提過酒瓶子,拿過鋼管,那樣強硬的一雙手,此時動作輕柔的簡直不像話。褪去了渾身的肅殺,她與鄭貝貝在一起的時候,做什麼都會莫名的輕上那麼幾分。
小姑娘太軟了,軟的她都不敢動。
“我洗白白了,馬上十點了,我們快點上床睡覺吧!”半個小時後,感覺到頭發已經徹底乾透了,鄭貝貝一個翻身,整個人就這樣躺到了床上。
看著鑽到被窩裡、隻露了一雙眼睛出來的小姑娘,顧招娣隨手把浴巾搭在了椅子背靠上。
如果說一天裡她最喜歡的時間,大概也就是現在莫屬了。
單手支撐在床頭,顧招娣低頭看向身側的人,她眼中隱藏極深的,是細密宛若羅網的寵溺:“今天你想聽什麼曲子。”
“就你新練習的那首吧。”
緩緩閉上眼睛,沒一會兒熟悉的歌聲就傳了過來。這是一首搖籃曲,顧招娣唱的時候聲調起伏,時而輕緩,時而急促。
就如絲絲春雨落在草葉上,潤物無聲。
現在的她,到底高興不高興,開心不開心呢?
一開始顧招娣搬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鄭貝貝以為她是高興的,但現在,她突然就不敢確定了。
小姑娘想把她拉出泥潭,而不是當那個把救她出來之後,又將她推進地獄的人。
一連三首歌,按照以往小姑娘無憂無慮的個性,現在的她早睡著了。見貝貝閉著眼睛,停下來之後,顧招娣幫她關上了身側的台燈。
黑暗一瞬間襲來,與此同時,一道聲音也跟著傳來。
“你跟袁昊在廚房裡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本意隻要顧招娣好好的,而不是自欺欺人的騙自己。再美好的太平,也不過是一戳就破的夢幻。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招娣明顯一驚,下一秒,她下意識的就要重新打開兩側的台燈。然而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一雙柔軟的手突然覆蓋了上來。
“彆,彆開燈。”
鄭貝貝不想讓媽媽看到自己枕頭下濕潤是痕跡,她也不敢去看媽媽狼狽的一麵。
所以,這樣就好了。
沉默著坐直身體,顧招娣本能的笑著,但很快,她反應過來貝貝其實是看不到的,於是就放任自己露出了兩個月來唯一一個苦澀的表情:“我就知道這種事瞞不久的。”
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總會到來。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死死握緊少女的手腕,鄭貝貝告誡自己,千萬不能露出任何一點哽咽,“你明明……明明不需要這麼做的。”
“你覺得不需要麼?”
輕聲喃喃了一句,好半晌,就在鄭貝貝以為她會一直保持沉默的時候,顧招娣突然開口了,“怎麼會不需要呢?”
“如果不這麼做,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渠道能跟你有那麼一絲聯係?”
“是同學,還是一個像你母親的人?”亦或者,一個像花瓶一樣的替代品?
感覺到小姑娘驟然起伏的呼吸,顧招娣死死咬著牙,良久後,她驟然脫力,任憑最後一層遮羞布被狠狠撕開:“貝貝,我已經……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啊……”
父母遠去、親人離間,她終於真正的變得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