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柳娘,敢問姑娘如此造訪,所謂何事?”柳娘一手撫胸壓驚,一手捂住脖子上的傷口,還好隻是流血,並不嚴重。待確認了自身狀況,這位精明的媽媽正視桌邊坐著的“歹徒”,開始細細打量。
柳娘眼中的是個大約二八年華的少女,一身煙青色的漢家裙衫,梳著未婚發髻,全身上下甚為素淨,頭上未有珠釵,腕上未有鐲子,衣裙也未有刺繡,唯獨頭上插著兩顆米粒大的珍珠,就這還是為了固定麵紗用的,實在是簡單到了不能再簡單的地步。
“柳媽媽得罪了,我隻是想和柳媽媽談筆生意,並無惡意。”徽音不在意停駐在身上的打量,倒是大大方方地任由對方審視,仿佛在表示著某種坦誠。
“哈,談生意?姑娘莫不是來消遣老身吧?還是說……姑娘想賣身於此,若是這般,老身倒是願意得很!”柳娘心中氣不過,憑她活了半輩子,今日遭遇已是一生恥辱,還差點被……她怎麼可能心平氣和,語氣上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心知這位老鴇此刻憤然不平,徽音並不在意她的這番挑釁,畢竟確是她行事過了些:“柳媽媽說笑了,我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怎會自賤至此?”頓了頓,她直接轉了話題,準備開門見山直說,“柳媽媽的風花雪月樓自幾月前便遭受排擠,在那些後台過硬的同行打壓下,樓中生意已日漸凋敝,想必具體情況,柳媽媽當是比我明白,況且東、西兩街又開了新的琴樓,如今境況下,彆的不說,單樓中人心已是不穩了,我說的是也不是?”
柳娘剛擺了個高姿態,稍能冷靜一些,聽聞此言卻又炸毛了。隻見她臉色一變,眼中狠厲的光芒明明滅滅,高聲責問出口:“這位姑娘,即使要砸場子,也請走正門。如今這番作派,又放出這些話來,究竟意欲何為?莫不是以為我風花雪月樓識不得幾個權貴,無人為我撐腰說話嗎?”
這話裡意思就很直白了,明擺著說徽音半夜翻牆入室,完全是雞鳴狗盜行徑,如今還大放厥詞,是欺她風花雪月樓勢單力薄,無顯貴幫襯。既辱了徽音的行事,又警告她不要小看風花雪月樓。
“柳娘,不要忘了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我說了隻是想談筆生意。”徽音這姑娘也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丟出一個威脅來,就連稱呼都變了。停了好一會兒,似是覺得氣場足了,方準備繼續開口,可她突然像是被娛樂了一般,眉眼間顯露出幾分的玩味笑意,寧默的眸子微抬,看小醜一樣看了柳娘一眼,“柳娘,你當我沒查問過嗎?風花雪月樓有沒有後台,認識的權貴有多少,有幾個是願意出手幫扶的,官職、品級多高,家世如何,隻怕我比你這個主事人還要清楚些呢!”
此時此刻,柳娘再沒自覺,就真的白在京城混了這麼久了。她麵上一白,心中頓時生出千萬般念頭,卻都雜亂不堪,無法理出一條線來。她深深知道,看今天這情形,這筆生意是談也得談,不談也得談,人家可是早就把風花雪月樓當獵物了,逃不掉的,怎麼都逃不掉的啊!
眼見這位精明的婦人認清形勢了,徽音略微一喜,她知道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如此的話服個軟、給個低姿態亦沒什麼大不了的:“柳媽媽,您多年來打理這裡裡外外,當是了不得的,小女知道即使沒有外人相幫,您也會讓風花雪月樓扭轉頹勢,隻是時間遲早而已。”略微一停,恭維的話就不再說了,“小女此來實在是欣賞柳媽媽的魄力,若是生意談成了,不過是小女借著柳媽媽的力得了幾個銀錢,說實話,經營上的事小女可是一竅不通,倒是有些新奇主意還算有些意思。”這番蜜糖喂下來,柳娘臉色好了很多,幾多思忖總算安坐在桌邊,勉強帶了些談談看的樣子。見縫插針,徽音當然不會放過,又說了好些奉承話,讓談生意的氣氛和緩了許多。
“柳媽媽,小女的點子隻是一時興起,如有不足之處還望柳媽媽見諒!”前所未有的伏低做小,讓徽音從開始的強勢一番漸漸轉變角色,成為了一個期望得到指導的後輩,這大大地愉悅了柳娘,使她心裡頓感無比熨貼,也讓接下來的交談變得極為順利。
徽音針對京城青樓的目前狀況,分析了一下市場需求,當然在清朝是沒人能聽懂這種專業術語的,但是能明白意思可不就成了嗎?鑒於這些基礎,以及其他幾家青樓的優勢和風花雪月樓所現有的資本,某個自稱“小女”的後輩,在柳娘麵前畫出了一條屬於風花雪月樓的道路,以期能在眾家青樓中脫穎而出,達到起死回生的目的。
柳娘原本並看不起這個小丫頭,但這一番分析和定位下來,卻不得不欽佩起來,她是個生意人,更是個嗅覺靈敏的生意人,多年在京城的這一畝三分地經營,這裡的狀況她心中是清楚的,可這樣清楚明白地一一說出來,絕對鮮少有人能做到,特彆是說得一針見血的,就更難了。
不給什麼感歎的機會,徽音抓緊時間簡單說了一些對風花雪月樓的修改計劃,主要是將青樓中所能提供給客人的各種享受分門彆類,又提了幾個能引人注意的法子,算是給出了談生意的基本誠意。當然,她也明白,一時之間全部說出來的話,難保柳娘不會踢開她單乾,為了保險起見,以上所說的全部都很籠統,等於是給柳娘畫了一個很誘人的大餅,偏偏又沒給她做成此餅的具體方法,除非有她在,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柳媽媽,今日晚了,明晚小女還會再來,您也可以好好考慮一番,若是覺得沒有問題,我們便能合作了,屆時小女將全力為您打造一個彆樣風情的風花雪月樓。”徽音鎮重地這樣對柳娘說道。